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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这样全方位多角度超立体地观察过自己,而此时此刻,我仿佛走进了一间被足量的画作溢满的艺术展览室,而它唯一的主题——就是我。
而舒默……
我深长地吸了一口气,任由充斥着浓烈酒精气味的空气流淌进我的胸腔。我小心翼翼地买过那些毫无章法地蜷曲铺展在地上的画卷,一步步走到此刻正怀抱着一瓶伏特加瘫坐在墙角的舒默。他此刻闭着眼睛,脑袋无力地靠在身后雪白的墙壁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柔软纤细的额发湿漉漉地贴在沁出细密汗珠的额头上,白皙的脸颊连同眼眶泛着一股不自然的潮红。他脚边横七竖八地倒着一瓶空掉了的酩悦和无数被捏扁的啤酒易拉罐。
我吃了一惊,他这副模样陌生得让我害怕。
“舒默?”
听到声音,舒默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湿漉漉的眼睫像是被打了露的绒草,簌簌地簇拥着他泛着一片桃红色氤氲的眼睛。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脸颊整张脸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温热潮湿的水气,我竟然不由自主地哽咽的一下:“舒默,我回来了。”
舒默微微仰着头,安静地看了看我。我刚感觉到他的目光慢慢有了焦点,他潮湿浓密的眼睫却微微一颤,缓缓垂下了眼帘。
我又往前走了一步:“你怎么了?”
“别过来。”
舒默突然开了口,我看到他线条优美的唇边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他重又仰起头,眼睛里的潮红比先前更浓重了。他的声音很轻缓,好像是浮在棉花般松软的云朵上:“你不是走了么?还回来干什么?”
我心头狠狠一抽,分不清是因为舒默这句话而伤心,还是因为他这副脆弱模样而心痛。我抿了抿嘴唇,平静地答道:“除了这,我能走去哪儿呢?”
“你不是已经厌倦了么?活在这个看不到你听不到你你无法触碰又无能为力的世界上,不是让你非常寂寞么?你那个死去的朋友,呵,萍水相逢阴阳两隔的朋友,你不是想念她,你是羡慕她,对吧?羡慕她的灵魂安息在她所属于的地方,羡慕她能活在亲人朋友的回忆里。你本来也可以和她一样,只可惜……中间隔了一个我。”
舒默的眼睛好像一块浸润在湖水中的黑色琥珀,他隐去了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苦涩笑意,泛着桃红色氤氲的眼神直白无力地望着我。他的声音很轻,每个字却都说的很清晰:“曾子若,你一定恨死我了,对吧?”
我的心像被倏地灌了一桶满满的铅,猛地笔直下坠。我忽然为自己感到羞愧,我究竟对眼前这个皓月般纯洁美好的男人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要无端忍受我突如其来的怨念暴戾恶言相向?他为什么要为我的深夜晚归失眠酗酒自我折磨?他为什么要十年如一日地把我藏在他用尽整个青春和人生建造的城堡里,跟我相依为命互相依靠?
我是已经死掉的鬼,他却是活生生的人。这个鲜活烂漫五光十色多姿多彩的世界,像夏日晴空的烈日一样向他张开双臂拥他入怀。他却心甘情愿地逃开所有他本应享受的热烈与多彩,甘之若饴地躲进独属于我们的城堡里。
从一开始,就是我涎皮赖脸地闯进他的生活。
从一开始,就是我在依赖他。
从一开始,就是我离不开他。
我钻进舒默的身体里,用我清醒的意志支撑着他疲惫无力的身体走回他的房间。我把他的身体埋进松软温暖的丝绵被里,把每个被角都细细掖好。他燥热的身体,冰冷的双手,沉重的心脏,都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他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
我从舒默的身体里出来,他躺在床上,缓缓地张开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天花板。半晌,转过头来看着我:“曾子若,不要再进我的身体里。我真的,真的,很不喜欢这样。”
“舒默,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我,你会很开心幸福地生活吗?如果你造一座筏子,顺流而下,飘到哪里,我们就在哪里生根发芽。或许是在热带的原始丛林里,或许是在大西洋的孤岛上。我们可以打猎捕鱼采摘瓜果收集露水,只有我们两个,你随时都可以跟我讲话,再也不用那么辛苦地防备伪装,提心吊胆担心被人发现。那样子,你会喜欢吗?”
舒默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不过,那样的话,世界上就少了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你在医学院图书馆里喝了那么多罐的功能饮料熬了那么多夜,所有辛苦也都付诸东流了。”
我淡淡笑笑,坐在床边,托着腮望着舒默:“那样,你不会觉得可惜么?”
舒默脸颊和眼圈的潮红已经慢慢褪去了,此刻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安静坦然地凝视着我,像是纯真无辜的孩童。
他薄薄的嘴唇抿了抿,缓缓开了口,正预备说些什么。
我摇摇头:“还是不行。如果你生病了,那该怎么办呢?我没有办法照顾你。丛林里,孤岛上,没有医院没有医生,我没有办法喂你喝药,你发烧了我也不能帮你拧冰毛巾冷敷。没有120急救,我压根也没有办法拨通电话。所以,只有你和我,还是不行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太抽啦,登入不了后台存不上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