榨橙汁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没兴趣。”
我气呼呼地抱起了胳膊:“你对什么有兴趣?”
舒默放下杯子,默默地看了我一眼,低头继续吃饭。眼看着桌上的食物饮料被消灭的差不多了,舒默从口袋里抽出一袋独立包装的芦荟湿巾,擦了擦手指和嘴巴,理了理领子和衣角,站起身走了。
我跺了跺脚,跟了上去:“舒默,你老这个样子搞特殊化不行哎,这不是在美国,你那套特立独行不吃香的好吗?读书的时候你拿专心学业斩断一切交际圈搞得一个走得近的朋友都没有,现在你还准备执迷不悟?更何况……”
舒默目不斜视地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丝毫不介意地和我保持着亲密地并肩前行的姿态,他那副胸有成竹到万事无所谓的神情却突然让我气急败坏起来,我一下子跳到他面前,伸开手臂拦住他的去路,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更何况,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连一个陪在你身边的人都没有,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舒默坚若磐石的眼神瞬间有了一丝的震动,但很快便归于平静,仿佛坐落在地震带上的火山,地壳震颤后的瞬间便一切如初,丝毫看不出那深至地心之处的灼热岩浆波涛般的涌动。
我正预备开口再说什么,却忽然感觉像遭了电击般的浑身麻痹,我竭力忍住喉咙深处的呻吟,出于本能无意识地向前伸出手想抓住舒默,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颤抖着的手从他的肩膀里空空划过。微弱的惯性带着我整个身体向前扑,我无力阻挡,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舒默的眼神瞬间黯了下来,他眉头狠狠地拧了起来,视线紧紧地落在瘫在地上的我,薄如刀片一样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两只手却依然插在口袋里,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咬了咬嘴唇,挣扎着向右边望去,一位身着灰黑色西服的颀长身影也正回首朝这边望过来。那个男人穿着一件淡蓝色棉质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看起来很温暖的米白色喀什米尔羊绒开衫,转过来的脸还真是好看,只可惜此刻和舒默一样一副痔疮犯了的表情,眉头绞成了一个川,右手攥成了拳头紧紧地抵在胸口。
我无力地看着垂在他胸前的那盏泛着闪亮的金属光泽的吊饰——那是一柄小小的银质十字架。
明知道那个男人不可能看得到我,我还是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那个男人的目光又尖又冷,好像磨得极锐的冰刀片,划过我的整个身体,让我几乎要怀疑他在看的不是一团空气,而是偷了他钱包的毛贼或是抢了他女人的情敌。我浑身乏力地瘫在地上站不起来,只能仰着头望着舒默,用力地摇了摇头。
舒默依然插着口袋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只穿越到现代的木乃伊,他沉默地略略垂下视线看着我,却显然没能领会我的意思。
我看着舒默慢慢地转过头去,把视线投向了他左手边的不远处。不出所料,那个男人看似一直漂浮在空气中无所寄托的目光终于有了踏实的着陆点,我看见他线条清冽斜插入鬓的眼睛中慢慢浮起一层淡如薄雾般的疑惑,他的头略略往右偏了偏,看起来更像是一位优柔寡断不知如何选择的顾客在犹豫地打量摆在货架上的商品。好在舒默没有给他更多窥探的机会,他目光一闪,收回了视线,扬手打了个漂亮的响指:“服务员,要一杯鲜榨西柚汁,打包带走。”
进了医院的大门,舒默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回到诊疗室,而是先去了他那间位于走廊隐蔽角落的私人休息室。回来的路上,舒默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我,侧脸的线条冷得像是结了冰。进了医院,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奔诊疗室,而是先回了他那间位于走廊最隐蔽角落的私人休息室。他神色平静地开了门,一如既往地在进屋后随手上了锁,脱下身上的外套垂垂地挂着左手臂上,走到沙发右边的衣架上,捏着外套的肩部抖了抖,扬手挂在了衣架上,又取下了挂在衣架上的白大褂,翻手披在了身上。
看着舒默一颗一颗扣着白大褂胸前那排长长的扣子,我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是喝多了咖啡时胸口堵堵的发闷,心脏沉重地扑扑腾腾一下一下往上顶,顶的人直觉得反胃想吐。好奇怪,我心脏明明已经不跳了,居然还会有这种心跳过速的错觉。
“舒默,”我走到舒默身边,仰起头看着他线条清秀的侧脸,忽然意识他居然已经高出我这么多了,即使我还穿着高跟鞋。看来,人只有安静下来的时候,才能注意到一些平时显而易见却被神奇地忽略掉的细节。我刚认识舒默的时候,他只比我高出半个头,那个时候如果并肩拍个照的话,我的头顶应该是在他的眉毛处。现在站在他身边的我,踩着六七公分的水晶跟鞋,头顶也只勉强够得到他的下巴。原来时光早就已经把他拉长了改变了,这么蹑手蹑脚不知不觉,居然连我都骗过了。
我放缓了声音,目光寻找着他的视线:“你别难受,我没事的。”
舒默沉默着转过身去,拿起搁在办公桌上的保温杯,径直走到饮水机前,慢慢地拧开保温杯的杯盖,搁在盛放饮水机的小脚凳上,缓缓弯下腰去接热水。
哗哗的水声随之响起,我看着舒默弯着腰的白色侧影,提高声音喊了一声:“舒默!”
舒默站起身,手里墨蓝色的保温杯腾起了袅袅的白色热气,熏得他的脸蛋和眼睛都湿润润的,连小刷子一样浓密的眼睫毛都被染得湿漉漉的。我刚叹了口气准备走过去,就看见舒默的脸往里侧了侧,开口的声音低沉又喑哑,仿佛是久置不用生了锈的刀切蔬菜时会发出的那种又钝又闷的声音:“你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