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是应答,神色淡淡、未置一词。柳沉疏脸上仍然带着温和的笑意,心底却是暗自“啧”了一声——先前就已见他看着自己皱了眉,如今更是这么冷淡……自己莫非是什么时候得罪他了不成?
虽是有些疑惑于无情对自己不甚友好的态度,但柳沉疏却也并不怎么在乎,只是想过就算了,很快就将注意力又放回到了棋局之上,再也没有分神多看无情一眼。
这一局棋下了良久才结束,无情就这么耐心而专注地看着两人的交锋、观棋不语——意料之中地,柳沉疏到底还是略输一筹。但她也全不在意,大大方方地就认了输,伸手收拾起了棋盘来。
诸葛先生倒也不与她客气,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温和地开了口:“沉疏,有一件事正想请你帮忙。”
柳沉疏抬头,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倒是渐渐认真郑重了起来——对于诸葛先生,她是由衷地敬重着的。
诸葛先生的视线转向坐在一旁的无情:“还要请你替崖余诊治一番。”
柳沉疏点了点头,随手将棋盘上剩下的最后一颗棋子轻轻一抛——棋子准确无误地落进了一旁的棋盒之中,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柳沉疏却是已经侧过了脸去看向无情。
无情的动作略略顿了顿,一言不发地将衣袖稍稍往上提了提,伸了手。
大概是常年被衣袖遮住了的缘故,这人的手腕看起来竟是比手还更要白了几分,削瘦却又极为有力。柳沉疏一边伸手去查看他的脉象,一边忍不住抬眼去看他的脸——冷峻而平静,似乎对自己的情况丝毫没有半分介怀。
柳沉疏的手已搭上了他的手腕,无情下意识地微微僵了一下——那人指腹温热,竟是出乎意料的柔软细腻,丝毫不像是一个常年习武种花的男人该有的手指。
就在无情难得愣神的当口,柳沉疏却是已经收回了手,习惯性地摸着自己腰间斜系着的笔,声音清朗而温柔:
“腿筋已断,无法行走;腑脏受损、经脉不畅,以致无法习武;再加上已成痼疾的哮喘,以及……”
柳沉疏的声音微微顿了顿,深深看了无情一眼,而后才慢慢接了下去:“——心神损耗过巨。”
——无情的智计,一向都是闻名江湖的,但这也给他本就比寻常人虚弱不少的身体造成了更大的负担。
她第一眼就知道无情的身体一定不好,但也不知道竟是严重到了这样的程度。现在看来可能还没有什么大碍,但若是长此以往,再过个十年、二十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无情竟好像在柳沉疏的那一眼里看到了叹息和担忧,忍不住微微一怔——柳沉疏这个时候却已经是收回了视线,垂着头兀自沉默了起来,腰间的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她取了下来,此刻正在她灵活的指间上下翻飞着。
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凝重了起来。
柳沉疏手中的笔转得越发花样百出、几乎让人有些目不暇接——“啪”的一声轻响忽然在安静的屋内响起,那支形制特异的笔也已停了下来、被柳沉疏按在了桌上。
“哮喘我能治,至于其他的……有的是我医术不精、全无把握——这我只能尽力而为,”柳沉疏抬了头,声音似是略略低沉了几分,说到自己没有把握之时,虽略有些遗憾,却也是一派坦荡大方,丝毫没有想要遮掩自己“医术不精”的意思;顿了顿后,眼角忽然微微挑起,定定地看着无情,“还有的——只怕就是大捕头不肯配合了。”
无情不能习武,暗器和轻功虽好,却到底还是有些不够,便只能仰仗自己过人的智谋——只要他还做一天捕快、捉一天凶徒,就绝不可能放松心神,避免不了殚精竭虑、心神损耗。
这一点,柳沉疏知道,无情知道,诸葛先生也知道。
所以柳沉疏只是点到即止,再不多言。
无情点了点头,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柳沉疏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两人都以为这一点已到此为止、不必再提,谁想诸葛先生却是忽然开了口:
“破案重要,身体却也不能不养。我看近来江湖上倒是难得平静,即便有案子也可先交与你三位师弟——崖余,你就暂且休息一阵吧。重任在身,将来少不得你耗费心神,痊愈只怕是有些困难,如今能养一时便是一时吧。”
“世叔!”无情立时就是一愣,正要再说什么,诸葛先生却是已经摆了摆手,转过头去笑着看向柳沉疏:
“沉疏啊,崖余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