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地治罪杀掉,只是——他留了我这个活口。现在想想,我大概也只是他手里的一颗棋,我童年少年时期,全是他在教我如何行事为人。而那时候,他应还在你身边效力罢。
“他费尽心机想要毁了你,所以饲了我这个怪物。可却忘了怪物长大了转头便会吃人,饲主也不例外。
“我是恨他的,但似乎又更应当恨你,所以我做了许多事,好像只是为了送你一个结局。你会被除籍焚尸,以罪臣之身遗臭万年。不知你满不满意?”
端王眼中冒火,他本以为只有眼前这家伙背叛了他,可没想到、没想到十几年之前便有人一直心怀鬼胎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还是他最信任的谋士宠臣!近二十年他竟一直活在被算计当中,而那人已死,现在就连想弄清楚原因,竟也没处再可询证!他只好带着为何被背叛近二十年的疑问走到末路,实在是……实在是……
他早已涨红了脸,气得几欲吐血,脸上肌肉绷得像是随时要炸裂。
反观段书意,却是云淡风轻地坐着,似乎方才只是讲了一个无聊的关于旁人的故事。他难得高兴悲伤,多年的训练与控制早让他成了没有什么情绪的人,就算有所表达,也不过是习惯性的伪装,都是面具。
但此刻他竟然觉得有些堵。
不是难过,也并非想不通,但就是觉得有些堵。他甚至对端王这般反应有些厌烦,于是别过眼,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燃烧着的烛台,缓缓道:“都是你自己的贪欲与愚蠢沃养了这一切。人若不够聪明,还是悠着点过比较好,不是么?”
帐外许久未有雷声了,此时只剩下淅沥沥的落雨声。雨势渐小,这夜似乎也不会如预料中那般长,一切都似乎刚刚好。
端王的闷嚎声这时候听起来格外明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端王与段书意身上。陈俨冷眼看着,裴九思则一直怔着不动,目光未从段书意身上挪开过。
时隔多年,他其实早已认不出这位族弟,他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这位族弟家出了事全家都未能幸免,而方才只听他寥寥数语便将这些年情委描出了大概,心中已是起了大波澜。
铁骨铮铮的将军此时闭了一下眼。
这一闭眼落在陈俨眼中别有意味。陈俨知道,裴九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段书意一道捆走的了。如果段书意这时候想离开,裴九思也一定会让他走。裴九思虽是粗人,却极重情义,又何况是面对曾经一同读书玩乐的族弟,再者他从来都觉得裴氏那一支血脉断了极为可惜,如今见族弟未死,或觉大幸也不一定。
若段书意当真以自己的性命想要挟,裴九思为了这支血脉考虑,也不会硬来。
裴九思心中软肋,段书意似乎比谁都清楚。
他的确是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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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书意这时候起了身。他已没什么兴趣再去同端王说些什么,反而径直走到裴九思面前,微微笑道:“族兄一路平叛辛苦了,回去奖赏自是不会少,往后珍重。至于今晚——”他笑意渐敛:“就当作没有见过我罢。毕竟,我已经死在杭州了。”
裴九思几个部下此时都听得愣住了,他们似乎还没法弄清楚这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事。人物关系、故事情委似乎都太出乎常理与逻辑,实在是令人难解。
而他们的将军这时候,却只闷闷地应了声:“好,保重。”
难道不该捆起来拎回去审问吗?!看起来这家伙的身份很是可疑啊!会出现在这营帐内,还用那般姿态同别人说话,当真是将军的族兄弟吗?将军哪里来的弟弟?!
部下们嘀嘀咕咕,都看向陈俨,心里指望着大概也只有这位陈大人能劝劝将军了。
可没想到陈俨却瞥了一眼裴九思道:“此人手段非凡,且有眼线在你营中,故而你今晚动作他自然提前获知。至于摸清楚你裴氏族脉,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想要编个碰巧的故事更是信手拈来。大概谁都想问你凭何相信他便是你的族弟?不过我猜你会回——”
“不重要了。”
裴九思几乎与陈俨同时说了这句话,随后陈俨便神情寡淡地别过头去,未再说话。
段书意走到他面前,皱了皱眉,又闭了下眼,低头抬手轻柔了柔太阳穴,最终抬首问道:“你今晚为何会来呢?”
“我非懦夫,你请我来,我自然来。何况——”他稍顿了顿:“裴将军会心软,但铁石心肠如我,又怎么可能放你离开呢?你可以试着自己走出去啊。”
段书意的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似乎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借一把力。
作者有话要说:常叉叉:诶我知道我爹不该玩阴的,但是这位段叔叔你真的是鬼魅一样的存在啊,不过呢,我爹肯定不是出于官方目的要抓你的,真的我太了解他了。他也是个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