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外袍,又扯过毯子裹了肩,跟商煜说想出去晒晒太阳。
商煜说没什么事,便陪她在府里走一走。常台笙并没有拒绝,她道:“顺道给祖父瞧瞧罢,最近似乎不大好。”
商煜便应了下来,跟着她一道往东边走。商煜给常老太爷看过之后却说没什么大碍,遂坐下来写个膏方。他写方子时,屋子里静得很,屋外传来脚步声,亦有说话声。
“这家人丁快绝了罢?那小丫头没爹没娘的,学这些又有什么用?”
“还让不识字的老婆子陪着一起听,真是玷污学问,敷衍敷衍得了。”
脚步声渐渐远了。常台笙裹紧了身上岛子,那边正在写方子的商煜停了一下笔,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般,继续写了下去。
他们出去时,常遇双手提着小书匣正往这边走,看到常台笙则笑了笑:“姑姑。”
常台笙蹲下来,忍不住揉揉她脑袋,随后温声问道:“先生讲得还好吗?”
常遇想了一下,点点头。
常台笙伸手揽过她,这样靠了一会儿,双腿都有些发麻了,才问道:“若觉得在家里念书无趣的话,想去书院念小学吗?”
常遇猛地点点头。
常台笙不愿看侄女受委屈,先生们背地里的说道,也不知她是否无意听到过。小小年纪,不该因为这个世道寒心的。
于是第二日,那两位先生来时,常台笙便在府里封好了这阵子的酬劳等着,也未多讲缘由,便请对方不必再来了。
与此同时,她再次去了趟西湖书院,找山长商量了一番,定了这事。西湖书院有童子近百号人,且破天荒地收女童子,同样教授伦常礼教,及诗书礼乐之文,算是个难得的好去处。
这日她特意带上了小丫头,两个人拉着手在西湖书院的藏书楼前站着。暮色将近,一切安静极了,常遇说:“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常台笙亦发自真心地浅笑了笑:“我也是。”
一个人朝他们走了过来。常台笙似是察觉到了,微微侧身看了过去。常遇亦跟着偏过头去。
苏晔走到她们面前停下来,姿态从定又有说不出的闲适意味,在这深秋的傍晚站着,身姿显得略寂寥。他微微笑道:“竟在这里碰上了,幸会。”
常台笙开门见山地问道:“苏公子怎会造访西湖书院?”
苏晔也并不避讳,不急不慢回道:“前阵子在苏州开办了义学,到这里来取经。”
他说完俯身看着常遇,浅笑问道:“方才听山长说你要入小学,是吗?”
常遇明亮的双眸里溢出笑意来,似乎很是开心地用力点了点头:“我会好好学的。”
苏晔似是伸手想要摸一下她的脑袋,但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来,直起身与常台笙道:“再会。”
常台笙也只说了一句再会,便带着小丫头往西湖书院的另一个门走去。
苏晔临走前这晚,杭州城又下了大雾。管事收拾好行李放进马车,打算走了,苏晔却道:“到陈宅时停一停。”
约莫半个时辰后,苏晔进了陈宅,沿着走道一直往前,在一间亮着灯的屋子前停下来,轻叩叩门,没有动静,他遂脱了鞋子进去了。
他进屋时陈俨伏在桌上睡着了,这时节天已很冷,陈俨却还是穿得很单薄。苏晔在软垫上坐下来,拿起地上岛子,给陈俨盖上。
桌上放满了稿子,全是一个署名叫顾仲的家伙写的,而陈俨方才似乎在整理这些评稿,甚至还对评稿做了反驳与评注。
他就是这样的人,认真做起事情来旁人很难比得上他。世人以为天资最重要,但天资荒废掉了,也只能一生庸碌。而他不该是庸碌过一生的人。
苏晔静坐了有一炷香的工夫,他正要起身时,陈俨忽然坐正了看着他道:“你不会直接喊醒我么?”
苏晔笑了一下,声音清雅:“天冷了也得知道自己加衣裳,你不是小孩子了。”
陈俨直盯着他的眼睛:“你今日很奇怪,有人给你下蛊了么?”
“没有人给我下蛊,只是走之前跟你道个别。”
“走就走罢,都说了好几遍了。”陈俨低头整理案上的稿子,又随口问一句:“今年还会再回杭州么?”
“入冬前应不会再来了,这边计划都已暂缓。”苏晔略顿了顿:“月遥身体不好。”他的声音浅浅淡淡,是江南人独有的腔调。
宗月遥是苏晔发妻,虽是两家长辈早年间定下的,但成婚这几年来,也算得上相敬如宾。
只是宗月遥身体一直不好,苏晔也不愿纳妾室,故而连子嗣也没有,指不定撵苏晔也只能从弟兄家过继个孩子来继承家业。
陈俨也只干巴巴回了一句:“那好好照顾她,祝她好起来。”
“借你吉言。”苏晔最终起了身,“对了,听山长说几番请你去讲学你都推了。”
“那地方没有意思。”
“未必。”苏晔整了整衣服,“你去教小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