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带了人到了草田庄上,许嬷嬷早候在那里了。李纨以为到了地方了,正张罗要下车,让许嬷嬷给拦住了,她道:“我来带路的,要不然奶奶哪里知道怎么走呢。”
草田庄如今只是老人口里的叫法了,来往的人问起来,都唤作桃源庄,也不知是哪个取的名字。从前的庄头大院,如今成了作坊院,里头都是紧挨着的各家作坊。起先住在里头的庄丁们,自李纨发话允许他们自赎自身,没过上一年,就都得了自由身。兼之里头作坊日多,也没那许多住人的屋子了,便都往外头寻地方住去了。
七巧坊出了名的是琉璃,实则还有另一件东西,也是烧出来的,叫做灰泥。用来盖屋子又快又牢靠,就是价钱贵些儿。计良得了李纨这般大的好处,却没个孝敬的由头,便可劲儿在草田庄上撒钱。最初让他盖了那十几处小院,待院子盖完了,他便又给铺了一遍路,完了沿着路修了对面对的屋子。
都修的两层楼房,多是两三间的,也有四间的。许嬷嬷初时还拦着,只说瞎花钱,计良却笑道:“就凭妈手里的那几个作坊,往后做起来了,就不少来人。这些人总得有地方住吧,他们又不种地,也不消离地近,倒是离着路近便些有好处。”
果然计良所料不差,自那几个食坊、香露坊、酱坊起来后,庄上原有的人手就有些不太够了。起先许嬷嬷还张罗着买人,后来见就算买了李纨往后也得想主意放出去,倒不如直接雇人去,还省功夫了。如此,那些遭了灾逃难来京的,自卖自身时候,草田庄上的人就去同人搭茬了。
只问清家里人口,原先的手艺,便说出庄子上招人的话来。那头一听不用为奴为婢,跟着干活去,有地方住还能一家子人在一处,怎么不乐意!就这么着,草田庄上渐渐聚拢了许多五湖四海之人,那些楼也不用愁没人住了。
签了契,那屋子都算租给他们的,吃饭有饭堂,好吃还实惠,一个个都跟掉进福窝里似的。这才慢慢有了桃源庄这个名号。
加上这路修好了,庄上往北师府和书院里走动的小商小贩也多了,这草田庄的饭食也渐渐出了名。北师府里的技师和学徒们,书院里的弟子和先生们,便开始常往草田庄的饭堂里跑。
庄上自有出产,又有食坊等作坊,见有人来,就有庄户起兴在大院边上摆起小摊来。那些空手来投的人家,寻了活干挣上银钱了,却是没有半分地的,吃喝都得花钱买。技师府和书院的人来回来去的见有合适的也得往回捎点。如此,草田庄除了农闲时庄户人家从几个作坊里拿了货四里八乡卖去之外,还开了许多常年营业的铺子。这可比镇上逢五赶集便当多了。
庄子上的地还是那么些,只是经管得当,又有许多之前的巧法子,养了不知道多少的鸡鸭牛羊猪。李纨只让许嬷嬷留些庄子里要用的地,余下的都许人赎买。这么一来,各家佃户慢慢的竟都买下自己的地了,如今都是一头侍弄自家的地,一头在庄上的各个作坊里做着活儿。或者有不爱听人管的,便弄个担子挑了四处做小买卖去。
余先生的字还在教,同从前一样,只教半天。都是一段段的农书、匠作、四时天气,却是大异于正经书塾里的子曰诗云。自然让人笑话是个野狐禅,却让多少娃子得了好处。就说巧娘子家的小三小四,就是因着年纪小却识字,且没想着要考试当官去的,经了他二哥在技师府里认得的人,就进了技师府当学徒去了。
他两个知道自家的日子开始好过,就是从那袜子作坊开始的,对器械的东西就极为上心喜欢。带他们的正是从前老让小二给带下酒菜的崔技师,如今可算两好合一好了,这当师父的得空就跟着徒儿往草田庄来,自然吃喝不愁。他教的用心,那两个学的来劲,如今都是独当一面的好手了。刚过了内工部的考校,说不得就能去城里当差。
小二师从计良,学的是买卖行当,如今整个草田庄庄上的事务是闫钧在管,一应买卖却是小二在调度。哪个同巧娘子说起是不得夸上两句?只小二心里老比着他师父来,那自然是还差得远了,便更虚心勤谨。
贾府的奴才们,一下子来了几百口子,幸好是如今的草田庄,若是从前,只怕一下子还安置不来这许多人。只许嬷嬷让发还了每人的身契,又一人给了一两银子的花费后,待不过两日,便走了许多。
一些是有女儿嫁了出去的,听说父母落难,哪有不管的道理,自然要来接了去的。还有世交故旧在别的豪门大宅里当差的,怎么也比在这里几百个人挤在一处强些,便一家子进城投亲靠友去了。再有一看是在庄子上,自己又不会农活,晓得不算个出路,便想趁着年节前后各家大门许要增添人手,看看能不能再往大宅门里当差去。如此种种,不一而足,许嬷嬷自然不拦着。
贾政等人出狱在府里人口发卖之后,待接了出来又着实养了一阵子伤,李纨要过来又耽误了一阵子,待得她到庄子上,离贾府发卖的仆从们来庄已经过了二三个月了。一路听许嬷嬷说着已有许多人散了的话,便道:“都给了他们身契了,本就是各人路由各人的意思,散了也好,庄上的活计也不是人人做得来的。若真是赖在这里要白养活着才是麻烦了。”
许嬷嬷笑道:“就是这个意思了,便是留下来的,若是做不得活,我也是不管的,还得他们自谋生路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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