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南归前,让丰儿把跟回来的嫁妆略留了几件,余者都折卖了。喜欢网就上。得的银钱分作两份,一份让人拿去了济慈堂,另一份换成银票让丰儿收好,备着之后花销。王礼见事涉钱财,不便多问,只丰儿来寻人帮手时借些人罢了。
待上了船,凤姐倒似精神了些,虽下不得床,好歹能倚着枕头说两句话了。丰儿把送去济慈堂的银两等话细说给她听,凤姐轻叹:“我这也是有备无患,若这世上真有因果报应,我这也算积点德。”
丰儿咬着嘴唇忍泪,凤姐似未有所觉,看着外头道:“我这几日总梦见姐儿小时候,那么丁点小人,一日日长大了,都跟在眼前似的。可醒了之后,反记不真了……”
丰儿哽咽着道:“奶奶是想念姑娘了。”
凤姐牵着嘴角笑道:“可不是想……这辈子,怕是见不到了……”
丰儿有心劝解,只说不出话来,凤姐又顾自己道:“实则见不见的,她都在我心里装着呢。只是若早知道有这一日,我从前就该多陪陪她。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连做个梦,都没法连起来……”
丰儿只陪着默默流泪,凤姐这一路醒醒睡睡,一句没提贾琏,除了说巧姐儿,便是说贾母。丰儿听她那话,常哭得不能自已,她却总是笑模样儿的,似全未把生死放在心上。
这日船行江心,夕阳西坠,凤姐忽觉得有些饥饿,丰儿赶紧张罗吃的去。凤姐却道想喝碗**粳米粥,这船上哪里寻得着现成的东西?丰儿少不得出去调配。
这里凤姐斜靠着床沿,看着舱顶,渐渐觉得没了力气,连靠着都艰难了,只好躺下。在贾府后来的那一阵子,药局也给停了,她那药丸子也没剩多少。出贾府的时候已经断了好几日。回了王家,丰儿紧着让人拿了方子去配了一料来,银子没少花,那药吃下去却没有从前的效验。也不知那药行拿的什么药材给糊弄的。
“莫不是要死了?”轻轻叹了口气,从前一幕幕风光显赫自眼前流过,想想那些自己巴心巴肝帮过的、劳心费力算计过的,都如去日云烟,这会子咂摸起滋味来好生无趣。又想那恨不过来的和惦念在心的,都叫人放不下。可那“死都放不下”、“死都不放过”等话,如今看来又让人可笑。眼一闭,腿一蹬,有什么放不下的?再不放不下的也放下了……
丰儿端了粥进来,没法子,这船上哪里寻牛**去,只熬了个粥,放了些糖,想着好歹哄凤姐吃上两口,也有力气撑下去。推了门进来方欲说话,只见凤姐躺着,底下足洇了半床的血,手里的粥碗“咣当”一声就砸地上了。
宝玉与宝钗成亲的第二日,王夫人就收到了南来的书信,却是凤姐在南归途中血尽而亡。王夫人让读信的婆子谨记不可泄露此事,婆子也知道大喜时候说这个忌讳,忙着答应。王夫人自己也未对旁人提起一句,只暗自哭了几回。
平儿这几日总是格外心神不宁,眼见着贾琏婚期日近,邢夫人那边还特遣了婆子来接巧姐儿,道是到时候要给嫡母行礼。巧姐儿犟着不肯去,平儿如今也不怕什么了,一顿骂把那几个婆子给骂走了,两个人又抱头痛哭。李纨也没甚法子。
宝钗的嫁妆让那些一心觉着四大家皆已衰落不堪的人眼前一亮,才知道世家底蕴哪里是那么容易倾尽的。贾琏成亲时,来的宾客竟又多了许多。邢夫人自觉压了王夫人一头,心下大喜。
有跟着来凑热闹的,见贾家派势便同边上的人嘀咕:“不都说他家不行了么,你看看这样子,哪里像是个破落户的气象?!”
边上人冷笑道:“败落?那是人家吴国舅家能说的话儿!你算个什么东西,还看扁了国公府来?看着没?就那个酒壶,往外头一当也够你吃个十年八年的了,破落户,你也不怕风大闪了牙!”
先说话的讪笑道:“我这不都听外头瞎传的嘛,我哪里知道这些。”
一时边上有人劝酒,几人赶紧都仰脖干了,抄起筷子大吃起来。
巧姐儿虽恨贾琏,只府里规矩却错不得,后来王夫人也来劝过,贾琏成婚转日,还是往那边去给傅秋芳敬了茶,唤一声母亲。
那傅秋芳果然容色过人,宝玉闻名已久,若是换了从前,只怕立时该过来认认人才好。只如今也不知因何缘故,连敬茶认亲之日,也只推身上不好没有前来。傅秋芳依着规矩,让人把给宝玉同宝钗的见面礼备好了送过去。那头宝钗自打发了赏钱,不在话下。
且说贾琏,本是个喜新厌旧的,这回得了傅秋芳,才学还在其次,要紧是名声在外。连着几个从前交好的,说起此事,哪个不羡他艳福?他也因此甚为自得。傅秋芳身边陪来的嬷嬷们也都极善逢迎,不过几日,就把邢夫人哄得高高兴兴的,只差要了去做心腹了。
如此过了月余,二奶奶位子坐稳,傅秋芳便道自己既然嫁了过来,没有还让巧姐儿住在别人家的道理,旁人看了不说姐儿大了不亲她,反倒要说她妄自尊大容不得人,这话说出去,便是贾琏面子也不好看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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