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说好些人想去梨香院呢,婧儿一个没根没基的,真有什么好事能轮到她了?她以为人人能做袭人呢,要知道袭人也是在老太太跟前叫了多少年珍珠才派给宝二爷的,如今看这风光,以后可不定什么样。再说了,薛家怎么能跟咱家比,你见过哪个世家大族要借住在亲戚家里的,且看如今这样子,竟是要常住的。便是常住,也不是一辈子的,日后薛家要回自家去了,没道理带着一帮咱们府里的小丫头老妈妈一起回吧?要我说啊,不过是当个小丫头,捧个那么高的心气儿也不怕噎着。老老实实当差多省心,偏偏今天谋这个,明日谋那个的,真有那命也不会来当小丫头了。”小妍听了这话,好似也有道理,可是婧儿说的也有道理,便问道:“照你说的,那怎么那么些家生子都寻法子进那院子呢?”小槿轻笑一声,道:“自然是有了你们看不着的好处呗。”小妍听这话更晕了,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你倒是说个明白啊,我越听越糊涂。”小槿大笑道:“你本就糊涂!我说啊,那些有头有脸的拼了老命要送人进去,自然是看到了不一般的好处。这好处却不是你跟婧儿这样的小丫头能知道的。”小妍刚要张嘴,小槿拦了话头,道:“你定是要问究竟是何好处,我就给你说一句,你想想,咱们府里,哪个地方是一堆人卖老脸也要塞人进去的呢?”小妍狐疑道:“不就是宝二爷那里?”小槿笑道:“对头!还不算太笨。”小妍听小槿如此说来,便也带了笑意,细一想却更迷糊了,道:“不是在说梨香院的好处?怎么又说去宝二爷了?”小槿待要开口,妙儿扫完了外头的地进来,听了几句两人的话,截了话头道:“小妍你别理她,她就是这个样子,听风就是雨的,连主子也敢编排。”小槿听了这话,便不服了,回道:“什么叫听风就是雨啊,我那是实实在在听到的雨呢!你自己听不见罢了。”妙儿一边收拾衣裳,一边道:“好了,省省吧,传这些没影的事儿干什么!”小槿听了便笑道:“你也知道没影的事儿了?可见就是真有事。那宝二爷的玉和宝姑娘的金锁都在脖子上挂着呢!这还叫没影儿?金玉良缘,这能是随便说说的事嘛。要不是为了这个,薛家那么有钱,何必住在咱们府里?”妙儿无奈道:“那史大姑娘还有个金麒麟呢,是不是也金玉良缘啊?再说了,若真有这事,才住不得咱们府里呢。宝二爷最好跟姑娘们玩,定了亲的可是不能见面的,怎么还会住咱们府里?!”小槿嗤笑道:“谁说定了亲了?宝二爷满心满眼都是林姑娘,薛家自然要留在府里,宝二爷自来喜欢女儿家,宝姑娘又是那般人品,说不得一来二去的宝二爷就喜欢上宝姑娘也未可知。”妙儿连连摆手道:“呸!呸!!把你个烂舌根的,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你要自己嚼蛆,自去寻好这个的去。别在咱们屋里胡说,到时候惹了口舌还连累人!”又转头对小妍道:“院里的那几株银杏要挪个地方,刚邬婆子她们喊人去了,你跟我去打扫打扫吧。”小妍自妙儿开口便听得越发晕乎,这时听妙儿如此说来,也不管自己可以歇着的,跟着妙儿便出去了。小槿多少话都堵在了胸口,憋得难受,冲妙儿背影狠狠吐口唾沫道:“不就是被大奶奶点了回名儿嘛,就抖起来了,还不是一样的小丫头!”屋子里空空,想出火都没人,便也出门,去寻常日里相好的丫头婆子说话去了。
妙儿跟小妍到了院子里,邬婆子几人正在腾挪那些树木,因是栽在大陶盆里的,比长在地里的纤细,两个婆子足可搬动一个。碧月站在檐下指点腾挪的地方,见俩小丫头,笑道:“你们俩还真是勤快人,也好,这陶盆在这些地上都放了快半年,如今挪动了也要好好清理清理那地,要什么家伙什就去问钱妈妈。”俩人领了活便忙开了。碧月进了屋,笑着对素云道:“才回来那小丫头,我让她歇着,她倒跟着妙儿跑来干活了。”素云道:“你就记得妙儿一人的名儿,那个小丫头叫小妍,倒是个老实孩子。”碧月道:“小丫头的名字不是花儿草儿的便是小红小绿的,还一会一变,我哪儿记得过来。”素云笑道:“倒也有理。”李纨正从窗口端详外头盆树安置的地方,碧月过去回道:“奶奶,我都跟她们说了位置,您看可是这个样儿?”李纨又看了几眼,道:“把那株种在蟠纹釉缸里的银杏再往近前挪挪,别挡了荼蘼架子,元宝枫放在茶条槭前头,梧桐再往后挪挪。”碧月听了忙又出去吩咐。
素云给李纨换上新茶,说道:“刚碧月还夸妙儿跟小妍勤快,我看她也不差。”李纨听说,便问道:“小妍?可是去了梨香院又回来的那个小丫头?”素云道:“就是她,碧月就记得个妙儿,旁的几个小丫头都记不得名儿。”李纨笑道:“说实在的,我也就记得个妙儿罢了。还有一个去了没回来的叫什么来着?”素云道:“叫婧儿,常日里看着是个有心思的,这下出去了倒也好。”李纨道:“这梨香院可是个热闹的好去处,倒是这回来的小丫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素云笑道:“看奶奶这话说得,咱们这儿不好?又清静又安生,奶奶还不少给赏。热锅的菜是好吃,热锅上的蚂蚁可不好当。”李纨听了失笑道:“你这个比方倒是有趣,你当都跟你似的爱清静,小丫头们那么点子人,哪能想到这一层。”素云回道:“奶奶这话才小看那些小丫头了呢,多少事情都是这些丫头婆子惹出来的。要说心思,妙儿这么点子人,都想着以后要当嬷嬷了,实在是爱妙嬷嬷这个名号。”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李纨听了也觉可乐。说话间碧月又回转来,李纨这次从窗口看了出去,梧桐银杏各安其位,浓荫层叠,清风舞翠,便笑道:“就是这个样子,这夏日里烈日时候就有能多几分凉趣了。”她哪知道这一番心思却是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