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一开始也是奔着挣份家业去的,如今这样,实在是出乎所料。这干系太大时,抽身趁早。我本几次想说的,如今听了奶奶这心思,我也放心了。”李纨笑道:“嬷嬷,谁家跟我们俩似的,日日为买卖太赚钱愁得慌。”许嬷嬷略有愁容,道:“奶奶说的轻松,我虽是个妇人,看四海商行和章家的阵势,也晓得这事干系恐怕不小。虽则不懂里头的曲折,到底什么都是爬得越高摔得越重的。”李纨点点头,说道:“如今还不至于的,我们既是愿意脱手的,不管如何总不会得罪了人。”许嬷嬷道:“已经出来的倒是不怕,只担心奶奶这头,若有人存了心思,总想从奶奶这里得些好处,那就没个清静日子过了!”李纨道:“若真有那时,我便开了库房让他们看,看他们能寻出什么来!”许嬷嬷忙摇手道:“不至于不至于,奶奶给的图样,我与段高都描到了纸上,方拿与众人看的。这次的也是一般,之后的图样还是奶奶找个妥当的地方收着罢。不是怕旁的,有道是人心不足,虽则章家太太与奶奶是手帕交,可这买卖大了也不是章太太一人能遮得住的,若有心人看了这图样用纸,觉出不同来,到时候寻到奶奶,便是奶奶说了只有这些,也未必就肯信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什么事做不出来?”李纨听了,点头道:“嬷嬷这么一说,倒是我疏忽了,你与段高描画这个得费多少工夫?不如这次嬷嬷先去,三五日之后再来,我再给嬷嬷一份平常纸张的。反正也不差这些时候。”许嬷嬷看看那厚厚一摞图样,想想自己跟段高半懂不懂的艰难,便点头应了。
李纨晚间取了竹纸,调动神识描画图样,不过片刻功夫。又将新得的图样放在流年偷换阵中,待其色古旧,方收了起来,几日后许嬷嬷果然又来,收了图样细看,不住口地称赞李纨实在有些手段。李纨笑道:“家里几代都好书画,难免有真假之说,我虽不才,那些蒙人的手段总知道些的。”许嬷嬷点头笑道:“这便是忠臣要比奸臣更奸方才能行。”
许嬷嬷走后,常嬷嬷便去黛玉处寻王嬷嬷,王嬷嬷将其让至自己房中,常嬷嬷方取出了信件交予她,又唠了几句闲篇才告辞出来。刚出去碰到媚人从隔壁间里出来,常嬷嬷笑道:“有些时候没见着了,可大好了?”媚人抬头看到常嬷嬷,忙笑道:“劳嬷嬷惦记,可算大好了,前些日子刚回来伺候的。”常嬷嬷道:“如此便好,你也是个有后福的。”媚人叹气道:“可惜了可人姐姐!”常嬷嬷劝道:“你虽大好了,也不宜太动心绪,这场风寒实在厉害,都是没办法的事。”媚人道:“谁说不是呢,我实在是运气,搬出去几日,虽是汤药喝着,仍是高烧不止,后来我娘听说西山破落寺来了个癞头和尚施药,便跟着隔壁王大娘一起去了,讨回来两颗药丸,吃下去,过了两日,竟真的好了!后来我还说要与我娘一起去那寺庙谢那和尚,隔壁大娘说那和尚施了三日药便跟一道士一起走了,哪里还寻得到人!”常嬷嬷连连念佛,道:“真是遇上有道真人了,这也是你的福分。”
正说着,宝玉屋里传出一阵笑闹声,媚人脸色微僵,常嬷嬷笑道:“宝二爷这里,总是这般热闹。”媚人道:“这几日园子里开了头茬的玫瑰花,二爷正淘漉胭脂膏子呢。”听得宝玉笑声,又听他嚷嚷:“快快拦住,待我抹她一脸!”便见一个极为水灵的小丫头掀了帘子跑出来,一身水绿衫子好生俏丽,常嬷嬷看了道:“好俊丫头!”媚人道:“这去了个可人,老太太便把这个小丫头给了宝玉,是早先赖嬷嬷送上来的,别看年岁小些,针线功夫是一等一的好。在老太太屋里时,除了老太太的针线旁的什么都不干的。二爷给取了个名字,叫晴雯。”常嬷嬷又看了那丫头几眼,笑道:“这名字也俊得很。”
回到了院里,李纨又在忙活贾兰的补药香汤,常嬷嬷便跟闫嬷嬷叹道:“这宝二爷那里,刚去了个丫鬟,便赶着给添上个更好的。哥儿的奶嬷嬷,这么些日子还没半分动静。”闫嬷嬷道:“奶奶倒是巴不得如此,又来个东打听西打听的,还得费劲应付她。”常嬷嬷道:“话虽如此,到底这太不平了些。”闫嬷嬷道:“如今这府里,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老太太看的着的地方,还得往明媚鲜妍了布置,旁的嘛,就难说了。”常嬷嬷嗤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一个个都想往自个儿兜里装,眼看着要沉的船,谁能救?不过是各自多装些细软罢了。”闫嬷嬷笑道:“你既明白,又不平什么?”常嬷嬷也笑了,拍一下手道:“幸好大奶奶是个有福气的,这许嬷嬷也是个能干的,以后哥儿再得个好前程,真是什么都有了。”闫嬷嬷听了不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