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便出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见了李纨,苦笑道:“遇上一桩难办的事儿。”李纨道:“嬷嬷且说出来大家商议商议。”常嬷嬷道:“是林姑娘跟前的王嬷嬷来寻我,说是想要往南边送信,不知我们是不是也常与南边有往来,能不能借个便。”李纨道:“这倒简单,横竖许嬷嬷也时常要跟计良通信的,走的章家的线路,说是半月许就能到,还挺快。”常嬷嬷跟闫嬷嬷对视一眼,无奈摇头,叹气道:“奶奶真是个大松心啊。”李纨不解,常嬷嬷方接着道:“林姑娘本就与林姑老爷有家书往来的,从来也没听说过托什么人,想来是府里自有安排。这王嬷嬷是林姑娘跟前的人,要往南边送信,不是正好一起?如何又托起我们来?又不是府里送信时间凑不上,临时急事来寻我们帮忙的,倒没有提起林姑娘一句,只说自己要寄书信,这岂不古怪?主仆信件倒要走两头?”李纨听了也沉吟起来,又道:“林妹妹的书信都是交由凤丫头那边安排的,或者王嬷嬷不好麻烦府里?”常嬷嬷笑道:“不好麻烦府里,倒来麻烦大奶奶?王嬷嬷可不是那么不着调的人。”碧月站在一边,欲言又止。常嬷嬷笑道:“正是该你出力的时候,如何又不说了?快说说吧,有什么风声?”碧月笑道:“我听说,先前大雪的时候,因林姑娘炖的药琐碎,且又要凑药好的时候用上一碗热粥,好似茶房的婆子有些闲话,不知怎么的老太太知道了,让太太办那茶房领头的婆子呢。不过我这闲话,好似跟王嬷嬷寄信没什么关联,现在上下谁不知道,林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尖子肉,吹都吹不得的。”常嬷嬷听了,暗叹一声,道:“那就对了,恐怕是王嬷嬷有什么话要说与林姑老爷,又不放心书信……”闫嬷嬷点头道:“刚还听说宝玉闹着要太太查办茶房的婆子呢,我原还说宝玉看到婆子们是有多远离多远的,如何跟茶房的这些犯起别扭来,恐怕也是因为林姑娘受了委屈。”常嬷嬷道:“宝二爷果然是老太太跟前养大的,都是一样的脾性,护人是护到心坎里,只是好心办坏事。”闫嬷嬷点头称是。碧月道:“老太太一发话,看以后谁还敢给林姑娘脸色看!”常嬷嬷笑道:“果然是孩子话,若事情都是如此容易,这管家理事就再简单不过了,哪里用得如此劳心劳力?你只看老太太护着林姑娘,却没看到替林姑娘招的怨。头一个,林姑娘是客居,主子们自是守礼的,以客为先,但于奴才们来说,就是多伺候一个主子,这主子若事情再多些,性子再别扭些,自然有人不满。便以你说的熬药为例,茶房多少婆子是有定例的,没得为了多个亲戚多添人手的道理,可这林姑娘体弱多病,这次又把药交给茶房的熬了,生生让茶房多出好些活计来,又不是前头得脸的,多出了力也得不着多余的好处,你说她们怨是不怨?如今一场大雪,更是忙得焦头烂额,这言语行动里就难免要带出来了。这本也是人之常情,不知传到老太太耳里又是什么情状了,如今生生把这些婆子罚了。虽说对主子不敬这一条,确实罚得,可林姑娘到底是客居的,此时此事,倒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者以后多给些赏钱打点,自然平了这些人的心。这么一闹,这些婆子还能因这个打出去了?太太最是慈善,再也不能为这么点子事就把人赶了出去,那不过就是换个与林姑娘的人碰不着面的地方继续当差罢了。这些人自然不会怨太太,也不敢怨老太太,那怨谁?自然是怨林姑娘,这三人成虎,若这般的事情再多来几件,这满府的奴才群里,也就传不了林姑娘什么好话了。”李纨听了心里明白,叹气道:“老太太也难办,府里的奴才惯常是捧高踩低的,若是照嬷嬷说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恐怕这帮奴才更不把林姑娘当主子看了,到底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哪里能让她受这个委屈。”碧月笑道:“我听不懂这些怨啊,心啊的,倒是嬷嬷好神算,太太果然是把那几个婆子都给安排去药房里,横竖那头也要炮制些药材,想来跟茶房上管火也差不多。那个领头的婆子还是刚提上来没多久的呢,这下也去了药房,恐怕一时是当不了头目的。”李纨思忖半晌,对常嬷嬷道:“嬷嬷就应了王嬷嬷的事吧。”常嬷嬷道:“大奶奶,你可莫要太过心软……这事儿若是**奶他们知道了,只怕……只怕太太心里也不舒服的。”李纨点点头道:“我也想到了,是以这事就让王嬷嬷悄悄的吧,再也别通过章家了,只跟嬷嬷们的家书信件一起让许嬷嬷另外寻人送。”常嬷嬷听了,想了想,道:“如此也可。”李纨轻声道:“嬷嬷不要嫌我多事,我亦不是心软之人。一来去年计良南边惹了几个洋商,林姑老爷出面料理了且帮着瞒着府里,这个好处我得记着;再来林姑娘这处境……她到底是个孩子,好些事看不出个端倪来,亦不会跟林姑老爷说,若王嬷嬷能说上几句,林姑老爷心里也好有个数,我们也算行善积德了。”李纨没说的,她还受了林黛玉仙灵之气的莫大益处,可是一番大因果,自然要报的。闫嬷嬷听了点头叹道:“确实不易,这府里,人人都过得不易,何况这外来的亲戚。”众人听了不免感慨,正说着,外头报几位姑娘来了,几人便住了话头,李纨也起身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