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与她甚为投机,且我来北凉时,又得宋大人亲迎亲护,因此对她,更是存了几分敬意。若宋夫人愿意,自然是好的,若果她不愿,我也不愿勉力强求。”
沮渠牧健不动声色地看着琉璃的神情,听着她说话。
琉璃并不太会掩饰情绪,尽管她已自认将情绪压得非常好,沮渠牧健却从她的话语中很明显地听到了不悦赌气之意。倒不生气,笑了笑,说道:“宋繇夫人,确是有些性情之人。她祖籍宋地,后来因着家中变故,才去了西凉。说起来,和你也能攀些故地之亲。你和她说话投机,倒也不奇怪。”
顿了顿,又说道:“宋繇原是西凉旧臣,又与西凉国主为同母所出的兄弟。李歆承继西凉国主后位,刚愎自用,对宋繇许多建议并不听从,以至于误国亡国。宋繇才德俱备,后来虽然归了北凉,他的夫人因着从前的关系,并不愿意做北凉人的伴礼夫人,为的是不叫宋繇被人诟病。”
其实宋繇若真被人诟病,凭他以西凉旧臣身侍北凉,已是最好的污点。然而李歆当时实在是昏庸刚愎,不仅大兴土木修建宫殿,更不自量力地数次发兵,对北凉用兵。宋繇即使勉力相劝,终于无济于事。西凉被李歆败得国力虚微,直到李歆被北凉王沮渠蒙逊所杀,最后亡国。世人说起来,对西凉以及李歆的亡国,都道是天道所使。因此对宋繇归于北凉,分外宽容。又兼宋繇礼贤下士,深得士人盛赞,因此诟病他的人,少之又少。
琉璃看了看沮渠牧健:“凉王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勉强她为我做伴礼夫人?”
沮渠牧健笑了笑:“我以为,你在宋繇夫人眼里,多少会不同。”
琉璃可不会相信沮渠牧健的说辞,便说道:“宋夫人自有她的立场,然而却必定从未做有损北凉的事情,否则凉王不会容着她。既然如此,为何凉王要我来做恶人,要引人诟病宋大人呢?”
琉璃最后一句话带着质问,莫是别人说来,多少带了对沮渠牧健的不敬之意。然而琉璃从前跟崔浩是调笑惯了的,说话自来带着几分调皮,虽是质问,却带着玩笑之意,并不让人真觉得冒犯,反而更觉她话里几分俏皮的孩子气。
沮渠牧健便笑了笑,反问道:“这恶人你不做,难道要我来为你做不成?”
琉璃说道:“莫若你不做我不做,伴礼夫人另找他人便是了。凉王是一国之主,指了谁便是谁,这天大的恩宠,我不信还有哪个如宋夫人一般敢不接着的。”
沮渠牧健便笑了起来,说道:“你倒懂得将事情往我头上推。”
看了看琉璃,说道,“这伴礼夫人,原也不是必要有的。然而你酒量实在不行,没有人帮你挡酒,只怕大婚的时候一杯酒你便人事不知了。莫要存糊弄人的小心思,北凉不比大魏,酒都是武士们亲自抬了,大碗盛来敬的,且自来大婚上用的酒,都是极烈的酒,你即使酒里兑了水,一碗照样也能醉倒了你。”
琉璃被沮渠牧健戳破了心思,心虚地辩解道:“谁要酒里兑水了,我原打算着水里掺酒的。”
沮渠牧健一下子失笑起来:“你倒也敢实话承认。伴礼夫人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
顿了一顿,说道,“今日被大王子夫人李氏招惹了?”
琉璃没想到沮渠牧健竟然会过问大王子夫人,原以为这是王后才会问的事情。见问了,便实话答道:“今日李大人送来了一箱子我幼时常用的物件,本来睹物思情,想起了我阿爹阿娘,心里正难过,大王子夫人便不经通报直接进了宫。我一时心情恶劣,说了几句话不中听……”
声音一顿,话断在那里。
却是沮渠牧健这时伸过手来,覆在她的手上。
这只手宽大粗粝,扣住她的手背,隐隐觉到了手背被那掌心的粗茧划过,带着些许的刺痛。
这只手,和沮渠牧健和雅的气度全然不搭。琉璃记忆中,似乎元韬的手才像如此粗砺。
琉璃愣神的工夫,听到沮渠牧健轻声说道:“琉璃,你是这王宫里的一宫之主,凭你想罚谁,想立什么规矩,都不必跟我解释!你心思坦荡,诸事都不瞒我,这一点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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