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里。
温水潺潺而动,细细而流,漫遍全身每一个角落,似从表面轻轻拂过,又似从体内缓缓流经。
柔得如母亲的怀抱,暖得似四月的阳光。
他的人也似沐浴在四月的阳光里。
光,银光,银光暖而柔,轻而舒。
希恩全身上下,都流溢着一种极度放松、舒缓的奇妙感觉。
他像是忽然变成了一只猫,一只在四月的暖日里,懒懒地晒着太阳的猫。
他简直已懒得动也不想动。
希恩的身子没有动,但他却似觉得他动了。
动的不是他的身子,而是他的感觉,他脑内的银色风暴。
极胀之后,必然极缩,风暴在收缩,在聚拢,在凝结。
满脑子激荡飚射的银色风暴,條忽之间,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用力合紧,就合在风暴核心处。
一点风眼,银芒一闪,所有的银光,瞬间消失得就如同它来时那样的神秘,那样的迅急,那样的玄奇。
大脑内发生的一切,就像梦一般虚幻与不真实。
一切一切,就如梦中。
意识一点点地凝聚、归结,看似极缓极慢,其实却极快极速,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希恩全身一震,人已完全清醒过来。
时间、位置、情景,好像压根就没有发生过一点变化。
一号仍出神地看着牢中人,希恩的眼瞳依旧与牢中人梦幻般的双眼,深深地相互凝视着。
牢中人虚渺迷蒙的特异眼光,这时看起来,一如之前雾中看花般不真实。
一号依然站在牢房边,希恩依然站在一号身后,他们站的姿势、神态,都没有丝毫改变。
一切似乎从未发生,亦从未改变。
希恩现在不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开始有点不相信,自己一向敏锐灵动的奇异触觉。
在牢中人的面前,不但所有的感官,都一下子失去了作用,而且就连神奇玄妙的精神力,亦好像失却了往常的灵锐。
所有的感觉,仿佛都变得不再真实,不再可信。
似乎就连精神力,也同样变得不再真实,不再可信。
人假若连自己的感觉与精神,都不能相信的话,还能再相信点什么?
可希恩仍然在相信,他相信的不是感觉与精神,而是他的本心,真正的本心。
如果连感觉与精神都被欺骗的话,人就一定要相信自己的本心。
心的体会,是永远也骗不了自己的。
希恩的眼神忽地变得很深邃,很奇异。
他深邃而奇异的目光,看似在凝注着牢中人,也似在默默看着一团变幻不休的光团。
光团白如珍珠,幻似梦境。
希恩看着这一珍珠白的光团,就像看着一个永远不会苏醒的深沉之梦。
梦不能用眼去看。
因为梦境就在人的心里,人的眼睛,永远也看不到自己的心灵。
梦也不能用精神去看。
因为精神进入梦境之内,变会被梦境同化、融合。
梦由心生。
只有同样源自心底的心灵之眼,才能真正看清虚幻飘渺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