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了过来,掌心向上,指节分明,然而,美中不足的是那白净的手上一道刺目锐利的伤痕。
那伤痕从虎口处延伸而下,直接没入衣袖之中。
小白的右手一直是掩在宽大的素色衣袖之下,鲜少把手露出来,就算有,也是在黑夜,哪有在屋内夜明珠的照射下看得清楚,这也是黑无常跟小白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来不知道他的手上何时有了这道伤疤的原因。
黑无常心头闪过一丝不舒服的感觉,还未等他细想这不舒服的原因,却听那双青葱玉手的主人略带高傲的声音。“怎么?还不拿着?”
黑无常这才发现这人的手上,有几块细碎的冰糖。由于这冰糖过于通透透明,这才让他一时没有注意到这冰糖的存在。
他赶紧接过,冰凉的手指微微触摸到了那人温热的掌心,掌心的温度让黑无常体内的寒意一时消失殆尽,唯留的只剩下颤栗。这感觉,并不陌生,好似每每在梦中,都能感受到这温热的体温,能感受到这带着暖意的手掌。
他握着冰糖,心情愈加复杂。原来,这几日,小白竟是把他每每喝药的表情认认真真地记在心里了。否则,他怎么可能注意到自己喝药是痛苦的神色?又怎么可能帮自己准备好这些冰糖?他越想越觉得诡异,小白何时变得这般细心了?
小白,从来都是高山上的那最挺拔的一棵松,那浩瀚海洋中那最自由的一条鱼,那广阔平原上最高傲的一只豹,他一直是云淡风轻的,不在乎一切的,傲睨群雄的……他怎么可能为自己在意这么多小细节,做了这么多事情……
黑无常蓦然惊觉,自己似乎好像从未好好真正了解过白无常这个人。
在自己小的时候,小白是自己仰望的存在,他神秘淡然带着岁月留下的特有的印记,自己一直将他视为敬仰奋斗的目标,他很钦佩尊敬小白,就如同如今他钦佩钟馗大人一样。
后来,再长大了一点,他发觉小白心中似乎有点看不起现在的他,别问他怎么看出来的,他只能解释说是小孩子特有的敏感。所以,小白在他心目中的伟岸形象一落千丈,从高山最高层直接落到平地,但或许是雏鸟情节,小白的形象倒也再也减不下当然也升不高。
再到后来,小白时不时就露出对所谓“温默珏”的缅怀之情,搞得黑无常心理负担加重,于是,黑无常默默地在心里头给小白加上了一个“怪人”的隐秘称号,偷偷地在心里头叫了小白好久。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作为一个有志人士,黑无常毫无心理压力地选择了前者。略带着些许报复小心理的,开始在酆都城作威作福起来。
但直到此时,或许在那之后过了好多年,小白在黑无常的心里依旧是无人能及的厉害。在他看来,除了那个所谓的“温默珏”,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进入小白的心中。
而小白之所以对他那么好,也不过是沾了一点那个所谓他的前世的“温默珏”的福。
可是,如今,看着这些细碎的冰糖渣子,黑无常第一次不确定起来。如果真的只是为了那个早已不存在的“温默珏”,有必要事事巨细到如此地步吗?
难道当年的温默珏跟小白真的好到同穿一条开裆裤的关系?
黑无常默默地想着,但面上却是不显,只是将冰糖缓缓送入嘴中,细细咀嚼起来。
嗯,甜甜的,喉咙口也没有那种恶心到想吐的感觉了。黑无常微微蹙起眉头,低头又送入一小块冰糖。
小白似是注意到了黑无常这一瞬的表情,略有些疑虑地问出了口。“怎么?还是苦吗?”
黑无常抬头望去,却看小白一脸沉静,只是那习惯性的讽刺语气收敛了不少。不知怎的,黑无常脑海中竟然生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或许小白根本就不像表面表现的这般淡然。
他试探地回了句:“嗯,还是有点。”
黑无常此刻毫无心理压力,自认为自己只是为了验证想法所做的有效措施,为自己的欺骗做了一个合适而又毫无负担的解释。
小白默然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要不,我下次给你带你喜欢的酒酿圆子?”
黑无常歪着脑袋静静地盯了小白一会,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句话。“我要李大娘做的。”
李大娘家做的酒酿圆子一直久负盛名,但俗话皆说,物以稀为贵,李大娘家的酒酿圆子自然也免不了落了这个俗套。
却不想小白连眉头都没皱,维持着淡漠的模样直接答应。“好。”
黑无常一愣,傻了。
这是不是可以解释为,小白真的很在乎他?
黑无常强制自己移回牢牢注视着小白的视线,默默地咽下早已化成糖水的冰糖,心头百转千回。
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自己找到了压制小白的方法?
黑无常心底轻笑了一下,却又有些惆怅,怎么就让他在生命最后的一刻发现了不同的小白啊,真是令人绝望……
怎么就不能让他好好的了解他呢?
禅意深秋,黑夜愁思,渐入佳境,却叹离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