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梅含刀倒是头回听说这样的事情,心中不免觉得可乐,口中也发出一声轻笑来。
尤子谦叫他吸引了目光,眼睛亮晶晶地跑到他跟前儿,大声道:“你就是梅含刀?哎呀,长得可真好!少爷我心悦你,咱俩在一块儿耍耍呗!”
梅含刀淡淡地笑了笑,一指虚点在他额头上,指尖吞吐着一抹冷光,声音极轻地说道:“你再说错一句,便要死了。”
尤子谦张口欲言,南宫湘却已经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梅含刀,你的主子什么时候才来!倘或他不来,也该给个准信才是!”
窗外的雨丝忽然歪斜了一点,梅含刀抿着嘴唇轻笑起来,仿佛很是高兴,眼睛里的光也变得明亮夺目。
“他来了......”
窗弦上传来“咯哒”一声轻响,整片酸枝木雕出的窗户突然猛地朝外大开,一朵青色的雨伞从窗外伸进来,冰冷的雨水顺着伞面滴落在地上,就好像突然有一朵青色的花在这雨丝中盛开,沿着窗户爬进来,点亮了一室风景。
玉止戈从雨伞后探出身来,神情漠然地扫了一圈雅阁内的三人,并没有开口,只是左手伸进了怀中,仿佛想要从里头拿出什么来。
南宫湘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只是一眼的功夫,她便察觉到这个少年模样的修士十分不简单,她心中厉害无比的师尊放到他面前,只怕也不是一合之敌。
尤子谦却只是抱着手臂懒洋洋地打量着玉止戈,他的容貌自然比梅含刀要好得多,然而却冷得没有一丝人气儿,这是与纨绔泡妞标准极其不相符的,因此这打量,便只是一种纯粹的打量。
玉止戈甩手将一团嫩黄扔在了桌上,这才收起了青伞,缓步走到桌边,对梅含刀淡淡道:“谈妥了吗?”
梅含刀脸上泛起一丝愧意:“让大人失望了。”
玉止戈微微颔首,仿佛早便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因此也就丝毫不显得失望、沮丧。
他眯着眼睛看向嘴唇紧抿宛若一个村野妇人的南宫湘与饶有兴趣想要逗弄云恕的尤子谦,半响才开口道:“尤家、南宫家、梅家,如今以白马寺为首敌,倘或我有手段除去此獠,你们便臣服于我。”
二人浑身一震,面面相觑,许久南宫湘才艰涩道:“你凭什么......有这样的底气?”
玉止戈垂下眼睛,手中青伞如一阕纸花挥过,窗外的雨丝忽然停驻,如同一枚枚冰针敲击在阆风院的外墙上,顿时砸出了无数个细密的空洞。
冰霜之气将整间雅阁都冰封了起来,尤子谦震惊地几乎站立不住,然而手指刚一碰到桌面,那坚固无比的红木八仙桌便立时化作了一片白色齑粉洒落在地。
冰面映衬着玉止戈好看的、如同一对烟水晶的灰色眼睛,少年人的神色认真而干净:“没有凭什么,我只是能够做到。”
......
闻北去如同一具死尸般躺在一堆断壁残垣之中,焦黄的脸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手掌里紧紧捏着一枚破碎的月轮,他的身体似乎连血都流尽了,整个人都包裹在一层干涸的黑红血壳中。
闻名三十三天的百穿巷已经毁了,再没有蜂鸣、再没有铃音,这个世间安静地仿若死去。
然而他却是没有死的。
这倒并不是说姬镜水不够厉害,心思不够缜密,事实上那个人手段毒辣漂亮,甚至在他的左心口上交叉捅了两刀,确保他已经断绝了所有的呼吸。
闻北去喉中发出嗬嗬的轻响,仿佛在嘲笑着姬镜水的不可一世。
他从未想过,这世上有一类人,心脏天生长在右边。
他也从未想过,一枚已经成灵的法宝,会愿意替主人赴死。
闻北去想要哭泣,然而体内却流不出任何一滴眼泪乃至鲜血,强烈的情绪冲击之下,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稍稍动弹了一下。
这是两个月以来,他所能够做出的第一个动作。
闻北去有些恍惚地想着,若是他能够走动了,便去东边吧,听说那里有许多凡人居住的境域,风景宜人、无波无澜。
他可以隐匿于凡人之中,过柴米油盐、生老病死的一个轮回,让神墟、须弥山、姬镜水都见鬼去吧,这该死的天下,他再也不想管了。
倘或只有这样短短的几十年,那些因他而死的人,那些因他而产生的罪孽,想必便不会这么难熬了吧......
闻北去微微阖上眼睛,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不堪重负的呜咽,月轮的碎片深深地嵌进了干枯的皮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