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皇往嘴里倒了一颗丹药,他断臂上的伤口虽然愈合,却到底也无法弥补体内流失的精血与灵力,此刻的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虚弱。
而当姜子虚的三千界真正铺展在他眼前之时,这种虚弱便被无限扩大,若非道心坚定无比,敖皇甚至根本无法站立在半空中。
“......无我境后期......”敖皇口中喃喃念道,他的眼神幽深而冷漠,眼底却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疯狂和嫉妒,“凭什么......我今年一千三百余岁,你甚至连一甲子也不曾活到,凭什么?”
他的声音渐渐尖锐狠戾,空茫的血色大地上不断回荡着他凄厉的吼声,安静如故,就好像对他的不甘不屑一顾。
敖皇竖直着单掌,一下一下狠狠地劈在坚硬的红土之上,无我境修士个个都是能移山填海一般的存在,血色大地很快便被破坏的一片狼藉,深处粘稠的红色泥块横七竖八地铺散在地上,散发出一种绝望的、腐朽的气息。
“姜子虚!你给我滚出来!”敖皇一遍一遍地吼着,庞大的音波气流一圈一圈地震动着空气,将极远处的几座荒山也震成了片片齑粉,他的头发披散,神情狂怒,似乎如果寻不到姜子虚便决不罢休一般。
一声轻微的笑声自他身后传来,敖皇飞快地转过身,一团犹如血红泥块随意拼出来的人形半躬着身站在他身后,浑身散发着叫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两只空洞的眼眶正狠狠地盯着他。
“你是什么东西?”敖皇一掌劈去,那红色人形灵活地躲开,它就是那样一堆能够随意流动的烂泥,敖皇无论用出什么招式,都像打在一团棉花上。
红色人形抬起补丁一般的脸孔,发出一道古怪的笑声,喉咙活像一只坏了的鼓风机,嘶嘶地往外漏风:“......我就是你啊......”
敖皇愤怒地连头发都直直竖了起来,怒吼道:“胡说八道!鬼东西,拿命来!”
因为这种莫名的愤怒,敖皇甚至连保留实力的打算都抛到了脑后,他的浑身都散发出那种温润土色,仿佛是女娲刚刚捏出的一尊土偶,充斥着叫人喜爱的、如同能将这世间笼罩的生机。
“地势坤,以厚德载物!”
敖皇就像一颗色泽奇怪的流星,整个人直扑向那团红色人形,这种庞大的生机仿佛是那怪物天生的仇家,方才被劈了一掌还不痛不痒的红色人形登时尖声厉叫起来!
血红色的苍茫大地如同在这叫声中沸腾了一般,越来越多污秽腥臭的红泥从地底深处涌出,大大小小的血红色人形凝聚出来,空洞洞的眼眶冷冷盯着敖皇与那只在他掌下散发出青烟的同族,似乎毫无所觉。
“我就是你啊......”
“我就是你啊......”
可怕的笑声忽然一阵阵地传出来,笼罩在土色中的红色人形已然只剩了最后一口气,它瞪着空洞洞的眼眶,突然拉开了扁平细长的嘴角:““我就是死了的你啊,嘻嘻嘻......”
敖皇眼底满是疯意,一把将这血色人形的脖颈捏断,疯狂地扑进底下那堆怪物之中,如同用了整个生命去点燃灵力,温润的土色光芒从体内绽放出来,一点点扩散开来,在这血红色大地上绽放了一轮举世无匹的骄阳。
血红色怪物们不躲不避,任由自己被这光明焚化成灰,它们的眼睛冰冷而怨毒,仿佛憎恨着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当这光明达到顶点之时,敖皇连体内的血液都欢呼起来,他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暖意,这暖意使他似乎被一种元胎包裹在内,连神魂都浸润在一团温暖的羊水之中。
他的胸口忽然一痛,他有些惊愕地低下头,一截青色的剑尖自他胸口刺入,体内散发的土色光明戛然而止,就像一个玻璃壳子般碎成了千片。
血红色世间哗啦退去,敖皇有些迷惘地眨着眼,似乎十分不理解如今的局面。
他整个人都平行地悬在天水之上,清澈的水流如同一面菱花,一镜之隔,便是一名宛若冰雕的少年。
他们的动作很相像,活像在照一面真正的镜子,大约唯一的不同,便是那少年有一只手探出了水面,稳定地持着一把青玉色的长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你......杀......”敖皇艰难眨动着眼睛,无穷无尽的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来,落在天水里,却变成了一种绯红的冰屑。
那少年清静无瑕,睁着一双烟灰色的眼睛看着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已经死了。”
......
“小师弟,你来了。”姜子虚一把将他从水中提起,面上满是欣喜之意。
玉止戈将手上提着的常珩与钟无琴随手扔在地上,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嗯。”
......
“敢让本帝耗费一张转生符!姜子虚,给本帝拿命来!”
帝释天疯狂的怒吼打断了二人的叙旧,姜子虚握了握玉止戈的手,轻笑道:“阿止,同师兄一道杀人吧。”
玉止戈微微颔首:“好。”
他的目光在祭坛和两件神器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浑身散发着一种可怖黑光的帝释天和一尊不断鼓动的苍老无头躯体上,神色宁静,微微抿唇:“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姜子虚摸了摸他的脑袋,轻笑道:“这并不是一个既定的目标,我只是去做这样一件事,也许最终我能得到的是最好的,也许最终我所求的......也不过是一死。”
玉止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垂下眉眼,淡淡道:“你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