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姜子虚颇有些着迷地看着玉止戈沉凝如玉的侧脸,过了一会儿便似乎十分高兴地笑起来。
他的小师弟,是这样惊才绝艳、天赋超凡,总有那样一天,连这天地都要匍匐在他的脚下,到时候的自己,又该在何处呢?
长生秘境开启这天,中州太行上里里外外挤满了修士。长生秘境千年开启一次,对于这其中的许多人来说,即便没有资格进去,但今日所见也足以成为他们余生的谈资了。
“敖皇到了!快看,那就是我们中土部洲大周神朝的真龙天子,无我境中期,无我境中期!哈哈,敖皇一出,天下谁与争锋!”
“他旁边那是......易门掌教周坤子!传闻他精通周易术数,最擅长推演天机!不得了,长生秘境中的宝贝岂不要全被敖皇拿走了?”
“让开让开,我北水部洲帝释天大人与飘渺阁别梦仙子架到,识相的都把路让开,否则可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这是什么人,竟敢在这种场面霸道至此?”夏云歌被人推搡了一把,心中难免不痛快,不由恨恨出声。
苏合看着不远处渐渐行来如压城黑云一般的华盖,微微起眼睛,轻声道:“可与尊主为敌之人。”
这下不仅是夏云歌震惊地瞪大了眼,连木讷呆板的薛敬也看了过来。
苏合拍了拍薛敬的肩膀,将他头上的兜帽越发拢严实了一些,贴着他耳朵呢喃道:“传闻这个帝释天最喜爱拉拢上古血脉后裔,他修炼的乃是一种极为邪门、以血脉为基础的功法。阿敬你身上的异象最明显,待会儿进去时,切记不要露出马脚。”
薛敬如爬行动物般浅色的眼珠微微动弹了一下,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高兴意思,他顺从地点了点头,整个身形渐渐虚化,几乎隐没在众多修士之中。
夏云歌对苏合的不搭不理显然极为气愤,同样望着那顶气势惊人的华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眼中飞快划过了一丝诡谲之色。
“那个人,很强。”
玉止戈皱了皱眉,目光凝重地看着渐渐靠近的帝释天一行人。
这显然是一个极度重视排场的人,乌云般的华盖一定接着一顶,两侧既有几十个侍从、道童,更有数名模样秀丽的男女,帝释天揽着一个黑衣女子端坐在一顶金色肩舆之中,显得华贵无比。
姜子虚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师弟不必忧心,你只消保全自己,我自有必胜的把握。”
玉止戈微微颔首,顿了顿还是说了一句:“你二人相斗时,必不可叫别人看见。”
姜子虚一愣,低头便见玉止戈似乎颇有些不高兴地扭过了头,心中登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暖意,那些愈加忍耐不住的杀心和阴霾也因此而消散了许多。
几乎是有些克制不住,姜子虚反手把玉止戈搂进了怀里。
对于成年修士来说,这实在是一个过于亲近的姿态。
玉止戈怔了一怔,有些想要推开,但这个人身上的气味和温度是如此熟悉,竟是罕见的并没有让他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防备心。
“师兄,这样不好。”
想了想,玉止戈还是垂下了手臂,他直觉姜子虚有哪里不对,正是这种不对使他选择了放任。
姜子虚最后狠狠环了一下他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好阿止......”
等二人恢复了常态,帝释天的队伍也已经到了眼前,他并不曾走下肩舆,只是慵懒地倚靠在软垫上,一边把玩着怀中女子丰腴的胸部一边淡淡道:“你便是敖皇?”
敖皇神色一冷,他是世间仅存的几尊无我境修士之一,虽然成名于数百年前,但由于其身份的特殊性,不敢说天下无人不识君,至少在修士间混个脸熟也是应当的。
帝释天竟然能作为北水部洲的领袖前来,自然不可能不认识他,他这样的做派,倒是与当初的自己有些相似,这是一个赤--裸--裸的下马威!并且比之玉止戈更加过分,几乎是当着整个修真界落了他的脸面!
敖皇手指一动,便打飞了那顶巨大无比的黑色华盖,冷喝道:“无耻鼠辈,何不敢露出脸面,叫朕瞧瞧!”
帝释天登时立起,他的身形极高,如一柄擎天之剑,此时那顶黄金肩舆也显出了不凡来,周身显化出无数彩砂,如恒河星尘,遍布周天,这星砂一出,此地修士顿觉身上沉重无比,似乎整个人都被下压了几寸!
“本帝倒要看看,你这萤火之光,如何与皓月争辉!”
帝释天一开口,便引起了天下哗然。
世上已经无帝这是谁都不知道的,人人都认为长生尽头便是成就帝位,这帝释天尚未飞升便敢开这样肆无忌惮,若非实力绝强,大概就是脑子里进了水。
但只要看着帝释天黑发狂舞、浑身灵力澎湃到宛若实质的模样,任谁也知道这不是个疯子,更不是个傻子,他只是对自己,自信到了极点!认为他必将成帝!
眼看敖皇与帝释天之间的争斗一触即发,沉默了许久的翁仙突然惊疑道:“小子,快让你师兄阻止他二人。这帝释天,有奇异之处!”
玉止戈双眸一凝,立时发问:“何解!”
“待我再推演一二。他身上有蒙蔽天机之物,我还需要一些时间。”翁仙语速飞快地说道,玉止戈从未见过他如此急迫的样子,但他的语气里似乎又蕴含着一丝喜意,如今他二人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这要求看似十分无礼荒唐,玉止戈却仍是打算赌一把。
“师兄。”
玉止戈尚未及开口,姜子虚就点了点他的脸颊,轻笑道:“师弟的要求,我自然无有不应。”
“你——”
玉止戈心中一冷。
姜子虚是怎么知道翁仙存在的?之前他为何从不曾提起?
姜子虚弯起眼睛,声音柔和宛若春风拂动的泠泠碧水:“嘘——只要他还有用,我便会当做自己不知道。”
这话说完,他便缓步向帝释天与敖皇之处走去,他的身形颀长挺秀,背影却显出一丝淡淡的孤寂之色,普天之下,似乎并没有他的归处,他活得这样虚假,以至于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一般。
玉止戈抿了抿唇,小跑几步追了上去,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握住了姜子虚的,迎着那青年惊讶的神色,玉止戈神情认真而严肃:“我与你同去。”
“阿止乖。”姜子虚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就好像他们当年,所有的一切都极美,所有的人事物都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