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弦声初扬,若流水轻潺,接着如玉珠滑入银瓶,轻跳脆然,但听周娥皇随着似凝欲奔的弦音唱道:
花径雪亭君不现。
金陵瑶光照空见,棠花案帘,几度素手欲,只恐掀起泪沾面。
五弦琵琶和清风,情思曲赋双燕。
最是盈盈明月,玉珠声落去,诉心愿。
弹回寂寞一片。
琴声若流水凝霜将结,冰下咽涩求行,又如飞燕清扬朝暮,风雨怨困檐巢。弦意令人听来生起一片惆怅,失望中的幽怨却也隐有几分期盼。
闭目沉醉于琴意中的林婉真,美目一睁,转而对着一脸惆怅的洛逍遥,低语道:“师兄当日所藏身的圆案,它的饰布可是绣着棠花?”
洛逍遥但听琴声中的思念之意,心中自是想着萧慕云,倏听林婉真询问,疑惑之中,猛然忆起那圆案的饰布正是绣着棠花,联想到周娥皇的琴声弦意,隐隐猜出她歌声中所思念之人正是自己,心中不由得一声轻叹,却是低声应道:“先回去吧。”
林婉真想是知晓他心中所思,笑意中带着一丝狡黠,点了点头,随着洛逍遥伏身穿过花丛,清风徐徐中,跃出院墙,消失在夜色中,凭他二人的身手,毫无武功的周娥皇自是浑然不觉。
东侧院厅上,见洛逍遥二人归来,与尚佑闲聊的折德守笑道:“可是将事办好了?”
洛逍遥一声轻叹之中,却听林婉真应道:“自古有听被救之人以身相报之事,却是不曾想施救之人倒生出以身相许之意。唉,弹回寂寞一片……恐是这周家姑娘要弹到天晓了。”
折德守一怔,望向脸色微红、尴尬苦笑的洛逍遥,心念一动,却是猜出原因,不由得也是一叹,“这周姑娘未知情烈、情冰之苦,却是不能让她纯真心境有障……”
洛逍遥点了点头,苦笑道:“正是如此,我便不能与她见面,以免她心境入困。”
“不见反倒不妙。”折德守摇头道:“她少女心性,又有侠义情怀,见到洛兄弟不仅丰神俊朗,又能飞檐走壁,行侠惩恶,应正是她心中向往之人,生了情愫也是自然。”
“而她此下少有踏足出户,所见自是不广。”林婉真娇笑着接言道:“却是不知天下间少年英才,行侠仗义之人,并非只有师兄一人……”
“正如婉真姑娘所言,”折德守点了点头,“她情窦初开,如随梦境,已近两年,若不明言破开,时间一长,或真是会让她入了痴魔……”
洛逍遥苦笑道:“我言拙于辞,却是不知如何措辞点明,唉……”
“嘻嘻,”林婉真展颜一笑:“师兄能入意创出剑招,心气才情自是不弱,何不也着赋一首,以周姑娘才情,当可明悟。”
洛逍遥唯恐周娥皇用情日深,反是惹下情债,回来路上心中自也想着如何婉拒周娥皇。他生性腼腆,若叫他明言示情于人、或是婉拒她情确是不易,但他诚如林婉真所言,文釆自非一般,闻言心念一动,便让箭卫取来笔墨纸砚,沉吟片刻,和着周娥皇的词牌挥毫写下:
出水芙蓉解绿纱。
瑶光玉洗凝丽华,清风捎去,梅兰竹菊香,湖江失色南国花。
旁边的林婉真见状,却是嘟嘴嗔道:“师兄,你应是在称赞周家小姐吧?称她江南第一美人倒也可以……再赞她胜过梅兰竹菊之清雅秀丽,那慕云师姐呢?
师兄总不会说自己配不上这周家小姐吧?嘿嘿,师妹我倒要看看下阙师兄如何作写?不定人家小姑娘也自贬一下,回复一首,呵呵,到时你来我往,或是把萧师姐给忘了……”
一连数问,又带两声冷笑,倒把尚佑与折德守二人听得暗自好笑,似觉林婉真所言有理,二人便是相视点头。
一下子三双眼睛尽是望向洛逍遥,却是把他看得脸色乍白顿红。他本意确是想先极尽赞美周娥皇一番,下半阙以自惭般配不上婉拒,此下闻听林婉真所言,不禁顿笔沉思,眼睛转到放在案上的‘水龙吟’,思绪一动,蘸了蘸墨水,旋即挥笔:
龙吟云空凤梧情,早约海角天涯。
笑看萧萧雨雪,风起浪涌处,长情写。
无意静客人家。
“无意静客人家……好,好词。”折德守笑道。
“让折大哥见笑了,”洛逍遥将毫笔一放,微微一笑,转而望向林婉真,沉吟道:“我想……师妹可在我等离开江宁府之际,再将此词与她。”
“当是如此,免得这周姑娘失意之下,或是无心修习了。”林婉真点了点头。
“我若前去或会让她分心,明晚就让尚师弟与师妹一同前去。诚如折大哥与师妹之意,周姑娘天生侠性,向往飞檐走壁、行侠仗义之能,但环境所限,见识不广,唯寄心念于我身上,又值情芽初萌,难免会错生情愫……”
“让她转移视线?嘻嘻,倒是可行。”但听洛逍遥犹如情场高手之言,林婉真娇笑道。
“这……”却是把尚佑听得脸色一怔。
林婉真见他脸色惊疑,便道:“有两年多了,她犹念记于心,定非是朝三暮四之人,但她生情之处……多半是因自身向往侠义而起,尚师兄英朗才俊,一同前去,展示一个武功,倒是可以增其眼界见识,或可使她开阔心境,看淡执念……”
“这可是使得?”尚佑但听林婉真夸他之言,脸色顿红,一时窘笑。
“使得,如何使不得?”林婉真格格轻笑,道:“若使可行,我倒想把书院师兄弟一同带去,个个在她面前飞檐走壁,乱其心性,让她知道天下间能够行侠仗义之人,并非只有洛师兄一人。”
“哈哈……婉真姑娘之聪慧,确是让折某心服。”折德守大笑道:“天下间多少女子将初心向往之情,因见识不广,寄于一见形似之辈,以致遇人不淑。若使有一众英才可供选择,必定生出了解之意,但识人心之丑善,也就少有伤心难过之苦。”
洛逍遥心中想起许闻香的遭遇,不禁感叹不已。
第二日晚上,待林婉真与尚佑前去周家宅府后,折德守却是让箭卫取来一坛美酒,邀着洛逍遥在院中凉亭上浅酌,互敬一杯后,折德守道:“洛兄弟可知江先生为何同意你参与刺杀之事?”
洛逍遥一愣,一时不明折德守所言之意,疑道:“请大哥指点……”
“指点?那可不敢。”折德守摇了摇头,笑道:“折某到达汴京的前两日,听闻圣上曾驾临郡主府,与书院学子一番畅谈?”
洛逍遥心中若有所觉,迟疑一下,点头应道:“正是。”
“离京南下的前一日,江先生曾与折某坐谈,言及了此事……”折德守顿了一下,道:“此下乱世,以洛兄弟出身背景,可谓是尊贵之人,而又非奉职朝廷,当是不可以身涉险。”
“江先生听得圣上之言,方知易前辈之用心良苦,用几十年心血让学子保持赤诚之心,知晓大义所在,故而不想冷了洛兄弟热血情怀。”
诚如折德守所言,以洛逍遥通宝阁少主的身份,却是不必以身犯险,即使有心相助大周朝廷,自可遣阁中高手便行。洛逍遥忆起江秋白当时躇踌难决之状,心中定是一番挣扎,想到此处,不禁摇头苦笑。
“折某有一事但要洛兄弟应允。”
“大哥但请吩咐。”
“若是此次事生凶险,洛兄弟当可护婉真姑娘先行退去……切不可意气用事。”
“这……”洛逍遥未料他会如此一说,却是一愣。
“折某知洛兄弟非贪生怕死之辈。”折德守笑道,替洛逍遥斟满美酒,举杯相敬一饮而尽,接着道:“折某身受君恩,又是混迹军旅之中,无论身先士卒,还是断后拒敌,皆是应当,何况武将求仁……当是无憾。”
“折大哥何出此言?”
“易前辈的声教传承,唯寄希望于后代英才,洛兄弟及书院学子,皆是易前辈心血所在,他日必为这一代之楷模。要知此下乱世,多少年轻有为之人因声教无方,而蹉跎人生,或失意仕途,或助纣为虐,以洛兄弟家国情怀之热血,当可传承易前辈之声教。”
见洛逍遥欲言分辩之状,折德守正色道:“洛兄弟当知书院育人之要,盛世扬德行,乱世立忠义,何以有的儒家师者有人为他奉身护道,皆因其功在千秋……”
“逍遥见识浅薄,岂是有能力与先贤相比?”
“洛兄弟是为志向之人。”折德守摇头道:“岂可自轻心志,圣上、江先生之期望,皆是旨在你我这一代人的觉醒,以洛兄弟之赤诚,定会引领书院学子为天下太平奉上心声。”
洛逍遥若有所思,沉言片刻,却是问道:“折大哥对婉真师妹有何看法?”
折德守知他有意转开语题,心中一叹,旋而笑道:“婉真姑娘才思敏捷、进退有度,实是折某少见的奇女子……想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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