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变的涓涓细流。黑暗中是一株张牙舞爪的藤蔓,静静在地面蛰伏,肿胀的枝条上鼓起成片饱含脓液的疙瘩,轻轻拍打地面。有脚步声靠近,一步、一步、走入射猎的范围,藤蔓骤然弓起肥大的身躯,闪电般裹住猎物,一点点收缩藤条,绞紧、压迫。
砰——!
猎物血肉四溅炸裂的样子映在季薄阳脑中,他猛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呆怔一瞬,缓缓弯下腰盖住脸。
他很久没有梦见惊险的画面了……但不同以往的是,这次他不是被加害的人,而是那株丑陋的食人藤。
三兄妹听到动静走进来,询问季薄阳的情况,少年垂着头含糊回答了几句。约芬见少年表情有些恍惚,给两个哥哥递去眼神。三人在床边坐下,配合着三言两语引着季薄阳说出心底的困惑。
听到稳定的梦境又开始发生变化……三兄妹互相对视,由约芬率先问出:
“什么样的猎物?
季薄阳眸光一闪……他过于关注立场的改变,并没有仔细观察梦中的人形猎物,被藤蔓缠住的约莫是个身型颀长的成年男人,唯独记得他的有双满含春意曲线柔和的眼睛,熠熠生辉,而且那人的脚步声非常熟悉。
踏踏,踏踏,踏踏……每一步都像敲在固定的节点上,优雅、闲适。
踏踏、踏踏、踏踏……
脚步声由远及近,季薄阳猛然看向病房门口,病房门被推开,门后露出一张端正出色的脸,恍若深情的眼睛扫过来,嘴角似笑未笑勾起的弧度微微收敛,青年略显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我回到别墅看见你不在,接到约芬的电话才知道你发烧了。”
萧默走到病床边,很自然地挤开季薄阳一只胳膊,在床头坐下,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降下来了啊。”
季薄阳直直盯着萧默……从青年被风吹乱的头发,到额角因为急赶过来发出的汗。过去他看萧默只是一团明艳的色彩,并不太关注他的体貌。
第一次视觉这么鲜明深刻。
原来萧默的手指修长,展平时却有隐约的肉窝;原来萧默的嘴唇不丰厚,还有些细微的唇纹;原来萧默的睫毛稀疏却纤长,有种条理分明的感觉,右眼还有几根倒睫……
“这眼神怎么像第一次见到我?”
萧默扯了扯嘴角,笑得鼻翼都微微起皱,见少年还目不转睛地凝视他——用非常陌生的而奇异的视线。萧默揉了把脸,卸下脸上勉强扯出的笑容。
“你到底在气什么?”
季薄阳收回视线,摇摇头,挥手让兄妹三人先离开,回想起萧默进门时说的话,问道:“去哪儿了?”
“去关怀了一下我寂寞到没事找事的亲弟弟,一起吃了顿饭,说了两句话就回来了。”
季薄阳目光顿住。
他深知萧默的德行,轻易听出“关怀”的水分。从不久前收到陌生短信开始,就有人在背后操纵,误导、试探他,手段粗劣。可即使明知是假的,还是无法抑制心中不断滋生的负面情绪。
“我……”季薄阳刚开出话头,萧默却突然起身,“等会再说。”
季薄阳拉住萧默的衣服,却被立刻甩开。萧默快步离去,季薄阳望着紧闭的病房门霎时阴下脸,像白软的棉花泡进墨水里,快速变色。
半分钟后,病房再次打开,萧默带着护士进门换点滴,季薄阳这才注意到上一瓶药水已经空了,因为耽搁了时间输液管开始回血。
气闷烦躁的情绪像扎破的气球,一泻千里。
等护士离开,房间再次剩下两人,季薄阳继续没有说完的话。
“我很奇怪。”
萧默向后躺靠,大半腿搭在床沿,摆出一副知心哥哥的聆听样。
季薄阳用解梦的口气,平静阐述了近来的情绪反常……因为某人和别人亲近而不适烦闷的,时而愉悦时而阴沉的,偶尔缺乏理智逻辑的……种种情绪。
季薄阳没说出某人的名字,萧默越听越愣,不可思议地眨眨眼,有些吃惊……在脑中搜寻一圈没找到除他之外和季薄阳关系亲密的人。
“不是在说我吧?”萧默口吻轻浮。
季薄阳抿紧唇瓣,半张脸都僵硬起来,瞬息后移开视线垂下眼,判断了情况选择否认。
“不是。”
“唔……仔细想想你都十六了,确实该进行些青春期教育。”
萧默扬起不正经的笑容,动作油滑地勾起季薄阳的下巴,季薄阳下意识闪避,萧默故意对着他的眼睛吹了口气,用近乎蛊惑的低柔嗓音道:“你可保证真不是我哦……我会给你推荐点求爱三十六式和成人小电影的。”
“否则呢。”季薄阳突然插了一句。
“否则啊……”
萧默的笑容渐渐脱落,凑到季薄阳耳边,用满怀笑意却笑里藏针般绵软又刺人的语气温声细语,“否则真让人有点‘困扰’呢。”
季薄阳整个人都变得僵硬,同时,被萧默呼吸喷到的耳朵也灼热刺烫。如同深渊里的岩浆,坠落与焚烧的感觉并存。
只有这种时候,少年异常容易被看穿……萧默泄气地松开手,脸上的表情变得百无聊赖。
“真可惜……我们合居的事情不得不重新慎重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