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诡计

/>     捧砚听了如是说，忙回与程谦。程谦心中未尝不盼这个孩子，听得有事，忙回家来。秀英已是连骂力气也无了，晚间便落下一个男胎来。程谦心中大恸，程老太公数十年刚强，此时也支撑不得。素姐已哭死过去，林老安人木木怔怔，说不出话来。程谦又问白日之事，捧砚知悉，吓得不住，忙把梅香供了出来：“就那一回，此后我也不敢再沾她。”

    林老安人道：“怪道玉姐瞧她不好，不想要她，小孩子家是灵醒哩！”程老太公道：“还是苏先生说不假，就是个小人材料儿。”程谦咬牙道：“先不要宣扬！我自有主张，我儿子不能就这么没了！”他面皮涨红，拳头捏得死紧，程老太公见他这要吃人样儿，也张不开嘴去。

    程谦说完，冲出门去，只听咕咚一声，门外朵儿道：“姐儿！”却是玉姐老毛病又犯，见情形不对，自跑来偷听了。家中正乱，竟无人察觉。林老安人跳将起来：“我儿！”程谦俯□，玉姐抬起头，程谦伸手将她抱起：“你来这里做什么？回去歇着。”顺手将玉姐身上灰尘拍了拍。

    玉姐眼巴巴瞅着屋里不说话，程谦也不管，直将她将到房内，命朵儿唤来李妈妈：“好生看好姐儿！”

    留下玉姐咬着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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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不两日，余太公便要为儿女操碎了心，他儿子余大郎与县、府二处公子摴蒲，竟输了五万多银子去！好大一注钱！

    却是程谦随口与两位公子一提，这程谦少时并不是一盏省油灯，也曾无赖得令父亲恨不得一顿棒打杀了账。如今这进退有礼、斯文隐忍，不过是张皮，止因经得多了，看得淡了而已。如今害他儿子未生先死，合家不安，算计他到这等境地，他甚还未做，便令家中人看他如个负心人，这口气如何忍得下？！

    算来程谦身份原不能与余大郎比，然则县、府二公子却喜与他相交，天生心里觉他亲近。他顺口一提，两家公子闲来无事，便下帖与余大郎，一道赌个钱。

    余大郎原也不笨，从来输赢有数。却不想程谦做局高明，也不私开局，只往那赌坊里去。赌坊做就是那勾得你不想走，输了借债也要赌勾当。寒天里，点几盏昏灯，火盆烧得旺旺，又斟来酒食，再燃浓香。四下里一片喊杀声，激得人热血沸腾。余大郎毕竟不如乃父老江湖，四周又是起哄之人。程谦少时赌得多了，手段也好，明里暗里与另两家喂牌，自家也小赢一些，又输一些，次后大赢一回，总是余大郎输得多。

    一输两输，非止原欲输三百银子没了，又命小厮往自家房里取，又将自家手上两只粗镯子取下来作押。渐次将一百零八颗浑圆珍珠串数珠儿也抵了，一方名砚也押了。次后又写出许多欠条来。原来这赌坊本就兼着高利贷买卖，自有写好空白文书，介时往上一填，与借人或画押或按手印儿，这注钱便算借出去了。

    县令公子得了数珠等物并银子合算总有两万之数，知府公子手气好，名砚一类与银钱相加，倒好有两万五千之数，余下悉便宜了程谦。赌坊里也不是现银，是有名号大商号发银票，每往柜上兑钱，却要千分里取三作酬钱。这三分损耗，自又算余大郎头上。程谦抽出十张十两银票，散与赌坊荷官小厮等。县令公子见了，也把一块羊脂玉佩与了开赌坊赖三儿，知府公子捻只镶宝嵌玉镯子也抛与赖三儿。

    赖三儿眯眼一笑，到他这里赌，只借地方儿，便要与他抽头儿。今番他却不须要这抽头了，三人打赏便足了，且余大郎签了借据，乃是打了虚高，借他五万两，写却是五万五，且不算利息。一想余家江州置买好大铺子，赖三儿便想笑。

    他也不是自家开赌坊，否则何以有这些银子？纵程家这等中等人家，倾家算上，不过万余两家业，连同林老安人嫁妆，也不足两万之数，这且是四代经营，又不曾分家。赖三儿却是背后有人，他那东家，想这些铺子也有些时日了……

    要收这铺子折价，少不得惊动官府，抽头儿不要也罢。当下禀明了东主，拿着借据，往余家收债。也亏得是余家财力，总算上倒好有三、四十万，然则这里头又有铺子、田地等，还有做买卖本金、又有族人要照应，哪有这些现银？

    家中放上二千银子已是极宽裕人家了，余太公纵是将儿子打死，也变不出这许多钱来。独生儿子又不能真个打死了，只得将那不要紧铺子卖出来。又拿帖子与县、府二处讨人情，怎知这两处赢了他家银子，家中父亲故把儿子打了一顿，勒令闭门读书，钱却未曾还来。

    两家公子皆是读书人，书生们还赞他们“风流倜傥”、“千金散还复来”、“手段好”、“洒脱”。余太公骂两府无耻，又见来收债是他冤家对头，便疑这两处合谋。然则自家儿子不争气是真，自来民不与官斗，族侄离得甚远，鞭长莫及。他也硬气，偏不拿铺子折与债主，宁可押与别家换银子还债，也不肯便宜了这混账！

    余太公自家也开当铺，往日是他家压那急用换钱人价，今日却轮到他。能折一千，到手止有几百，黑心些只与一半儿价钱。

    屋漏偏逢连阴雨，又有风言风语传出，道是他闺女余二姐想汉子想得疯了。却从梅香那里起出些闺阁书信，又有做针线。原是有贼闯了空门，去偷东西，钱拿了，却把书信物件儿抛了，叫冷铺内花子拾到了。

    这天下做父母，怕就是有一个败家子儿子，一个心生向外女儿。余太公心力交瘁，将铺上银钱提一提，凑了万两，又低价变卖家私，三、四十万家业，一夕间去了十万，女儿声名受损，不得不离了江州城。

    临行前审出梅香来，方知上辈子债主余二姐做下这等事来，余二姐亦知那欠了八辈子情梅香居然瞒了她，哭着把自己吊到房梁上，幸使女养娘解救及时，不曾死去。

    那头程谦却又寻上门来问罪，且问：“勾我家中逐出婢女来，竟是为何？原是因她心地不好，方发卖出来，不想府上这般怪异，偏爱这样儿！将我妻气病，谋杀我儿！”余太公低伏赔罪，程谦却只管面色铁青：“我家老太公又气倒，府上真是厚道人家。”砸了余家待客茶盏，拂袖而去。

    余太公外人面前装完孙子，回来将一双儿女各打一顿，又将梅香采了来，她身契原余二姐手上，小小丫头如何走得脱？梅香此时方知道怕，哭叫讨饶。余太公对自家女儿不忍，对旁人女儿倒忍心：“打死个奴婢赎罪钱我倒好有！”

    喝令把梅香打死，也只算作“失手”，并不是“有意”，动手又不是他。县、府因坑了他家银子，且余家如今实是凄惨，又是伤婢之事，止罚些银子了账。

    余家离去之日，程谦一身缟素来送行，又叫一群花子围了，掷些烂瓜臭果，有一等地痞，将破鞋直掷余家女眷之车。

    作者有话要说：程谦不是啥好人来，只不过程老太公对他比较实，他又有一段波折经历，才显得好脾气而已。对一个男人来说，弄死他儿子，简直不能忍！当然，程谦性格问题、做赘婿心态等等，下面还会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