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音目光越过大开的房门往外看,明黄色的光亮将村子幽蓝色的光冲淡。
村子不大,房门一打开,外面的嘈杂吵嚷的声音就争先恐后着鱼贯而入。
门外人的乡音传入霍音耳中也变得格外分明:
“跑了!那谁跑了!”
跑了。
谁跑了?
需要这么兴师动众。
村子里民风淳朴,常常有人家牲畜跑掉也会有其他村民帮忙寻找。
但绝不是这样大的阵仗。
关于今夜谁跑了的这个问题。
霍音听完这话,便有了猜想。
不过饶是如此,霍音还是故作什么也没不知道,看着他们略显惊慌地问:
“什么跑了?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门外的村民看起来比李天宝年纪大上不少,对方看过李天宝又看过霍音,最终摇了摇头,全然一副拒绝回答的样子。
霍音暗暗吸了口气,并不气馁,转而看向更相熟一些的李天宝,他看起来跟她们三个年纪相仿,平日里也比较好说话。
对方偏头注意到她的时候,霍音微皱着秀眉,放软声音问道:
“李哥,是有什么不方便跟我讲的吗?”
“我只是在想我们在李哥你这边白吃白住的,觉得很不好意思,听到有事赶紧就想帮忙。”
“如果不方便讲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啦。”
霍音说完,干脆以退为进,瞥了一眼门边的两位,手捂着嘴浅浅打着呵欠便往房间里走。
步伐还没到门边,对方就已经松了口。
开口说话的是李天宝。
他叫住霍音。
听起来有在认真回答,但回答之中不自觉带一些很难抑制的恼火。
说了几句话就风风火火地出门去。
“还能谁跑了,村里的婆娘呗!”
“一个个不知在想什么!发了疯往外面跑!”
霍音抓住他话里的重点,看似漫不经心地反问回去:
“一、个、个?”
门外来找的人已经开始不耐烦,叽里呱啦地催促。
李天宝最后骂骂咧咧留下一句:
“可不是一个个滴哩!”
“就像我那个该死的妈!扔下一摊子就跑了。”
霍音看了眼被重重带上的门,不自觉拧起眉。
刚刚李天宝最后那一句“我那个该死的妈”,她很难不多想。
按照带过来的资料显示,李天宝不是和拐卖事件完全没有关系。
他的“婶婶”正是第一个从这座大山被解救出去的女性。
目前的情况是李天宝的叔叔现在正独自抚养三个儿子,而李天宝的父母都在村子里,正住在这间房子后面的老院子里。
霍音在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资料上没有记载的隐情。
不过现在并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如果真的是被拐妇女正在逃跑,他们务必要出去帮助对方。
也能拍下一些不同往常的真实的珍贵的影像来。
所以霍音火速将顾姝彤和韩宇都叫起来,到外面去帮忙。
村子里师资紧缺,所以即便是这两天因为他们要走的事情闹了点儿不虞,他们认真问起来,村民们还是很快回答了。
跑的人不是鱼门村的人,是两道梁下蠡营村的一个年轻寡妇。据村民们说,她是十来年前被卖到这里的,娃都生了两个。去年她的“丈夫”在工地被高空坠物砸死,公婆担心她不安分,打从过了年起就安排她跟已经结了婚的“小叔子”一起生活。
听说这不是她第一次逃跑。
还听说,山里的村民们都很团结一条心,不管是哪村哪家的媳妇、牲畜跑了,大家都会互相帮忙。
霍音她们出门之后,虽然目的不同,但也加入了找人的队伍当中。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三个走在一起,跟着一个平日里相处比较和善的村民。
意识到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些事情,比他们过去两个多月拍到的素材还要有震撼力。
找人的过程中,霍音、顾姝彤和韩宇三个人各自举着拍摄设备,记录下这兵荒马乱,漫山遍野找人的大场面。
霍音还随身带了录音笔,始终开着,不放过一整个过程中一丝一毫的声响。
村子比较简陋,硬件设施也并不跟得上。
走在前头的村民大叔手里拿一盏老式银色铁皮手电筒,射出不大稳定的忽闪忽闪的焦黄色的光线。
在深山暗夜,只可说是聊胜于无。
这样的情形下。
会在山中走散也再正常不过。
发现自己和师姐小韩走散的时候,是霍音拍摄到举着简陋的火把和失灵的手电筒浩浩荡荡的一群村民。
彼时她站在茂盛的灌木丛后,村民们从村里唯一一条大路上声势浩大地经过。
霍音极力屏住呼吸,将相机抬高举过灌木丛,小心翼翼地拍下这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
待到村民们终于吵嚷着从她面前经过,霍音才发现四下里都找不见顾师姐和韩宇的身影。
朦胧的月光穿过憧憧树影,勉强可以借来看到周遭浓密的草丛、树桩。
却全然没见顾师姐和韩宇。
霍音不敢乱走,没拿相机的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手机。
鱼门庄这边地处大山,信号总不大好,万幸现在关键时刻没有出岔子。
霍音一打开手机,就收到师姐发来的微信消息。
一连串的文字——
【小音?你到哪里去了?刚刚没跟上吗?】
【你还在不在刚刚的地方?如果在的话千万别动,我们过去找你。】
【你现在一个人太危险了,小音看到我的消息赶快回复。】
【……】
顾师姐也知道他们现在的拍摄不能被村子里的人发现,所以只是一直发消息,并没有打电话过来。
霍音扫过顾师姐刚刚发过来的一连串消息,正欲打字回复,手刚刚靠近虚拟键盘,对方突然又发来新的消息。
【只是隔壁村的人跑了,村子里的人真的需要全村出来帮忙找人吗】
【小音你觉得不觉得这事很不对劲啊】
【每个人还都那么着急,我这边刚刚撞见胡老师的婆婆,老太太边找边抹泪】
胡老师的婆婆。
边找边抹泪。
师姐虽然没有明说。
霍音也大约明白她的意思。
她想起胡老师仅跟她说过的几句话。
问她拍的东西会不会放电视上播。
想起明明回家路上全无交流。
胡老师的婆婆却每天上班下班一次不落地接送。
如果她们的猜想属实。
那样或许不是什么接送,而是心照不宣的监视。
回忆推敲的过程中,有什么事情的答案好似昭然若揭。
霍音深吸一口气,按住微信的语音键,压低声音说道:
“胡老师问过我好几次我们的片子会不会在电视上播,师姐你觉……啊——”
话未说完,她的手已经不自觉一松,消息发送出去。
霍音是讲话的时候猛然瞥见两米外人形的黑影,几乎是本能惊吓低呼。
许是这一声低呼惊住对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对方几乎只用了一秒钟就冲上前来捂住了她的嘴。
那人背着她,手心大概被凉夜侵袭,几乎和空气同一温度,将她讲话的声音和呼吸一道按住。
好久。
直到霍音快要窒息,才听见背后的人开口。
“你们其实是记者,对吧?”
说话的女声同样带着乡音。
可是仔细听,口音其实与洺乡的口音截然不同。
被对方好心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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