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的院子一角,余淼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她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身鲜红的嫁衣,可不管是发型还是面容,都完好无缺,并没有像苏庆英“看”到的那样可怖。
月光静静地倾泻而下,笼罩在她身周,静谧又祥和,仿佛不远处的凄惨状况和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那边,只有苏庆英一个人在地上拼命地翻滚、挣扎,像是失去了骨头的动物一样,不停地在地上蠕动、爬行,哭得涕泗横流,狼狈不堪。
明明周围没有火光亮起,他却像是深陷火海,不住地拍打着身上看不见的火光。
更离奇的是,他的头发竟然真的像是被火燎到了一样蜷缩起来,脸上、手上、颈部等暴露在外的皮肤,也很快泛红,又被烧得焦糊。
在距离苏庆英不远的地方,那些原本藏匿在黑暗之中的纸人一个个静立不动,雪白的面齐刷刷地对着沉浸在火中的苏庆英。
他们本来因为余淼给出的力量,变成了人的立体形态可以走动了,眉目也变得真切起来。
此刻,乍一看去却又好像成了纸片人一样平板的样子。
一双双弯曲的线条作为眼睛嘴巴,一个个顶着一模一样死板苍白的笑容,围成一圈看着中间的苏庆英独自挣扎哭嚎。
就像是一群看客,正在观赏着一出绝佳的戏剧。
而这出独角戏,唯一的演员便是苏庆英。
他的魂体就像是活人一样,能够感知到痛了,对痛苦也就感触颇深。
当他变成了一团黑炭,几乎要落下最后一口气,魂体彻底消散之时,余淼突然一抬手。
一小缕月华之力便落到了苏庆英的身上。
这对于鬼物来说,无疑是大补之物。
他原本虚弱消散的死魂瞬间又“活”了过来,只是颜色比刚从灵牌之中捉出来时浅淡了不少。
但来不及歇上一口气,苏庆英便感觉自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又回到了噩梦般的那一晚。
明明应该是设计成功,他带着丰富的资产离开桃花镇,前往京城,开启富足的后半生。
这里,他却只看到自己喝下了原本为万家人准备的毒酒,腹痛倒地昏迷,彻底陷入火海之中。
刚才经历过一遍的痛苦,在重新开始的时候又被忘记,紧接着又立刻亲自经历,让他再次回想起来。
双重的痛,让贪生怕死,哪怕富贵了一世,也想要保留魂体再活一回的苏庆英,此刻都恨不得直接死了算了,也好过再受折磨。
可彻底的消亡,对他来说竟也成了一种奢侈的念想。
他的魂体不停地被治好,再一次又一次地被投放进大火之中,设身处地去感受着万家人当初死前感受过的痛苦。
当初他加诸于别人身上的折磨,此时竟百倍千倍的还于他的身上!
“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他对万淼这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印象并不深刻,只知道这个女子十分貌美,当初在京中也颇具盛名,才被疼爱女儿的万老爷子接回桃花镇,娇养在家中,为其找一可信的夫婿照顾。
听下人们说,万家女善良可亲、美若天仙,待人真诚。
在万老爷口中她更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好女儿。
苏庆英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找到他报仇,手段如此狠辣的,居然也是当初那个据说柔弱善良的万家女!
他已经没想过能够被放过了。
来来回回被折磨了这么多次,他只求一死!
哪怕彻底魂飞魄散,也比现在的情况好啊!
余淼却已经不再搭话,见他的魂体又被月华之力从消散的边缘拉了回来,便再一挥袖,将他重新甩回了“火海”之中。
万家周边的桃林簌簌作响,在这无风的夜里,竟透出了几分凉薄的寒意,像是有人在悄悄观赏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