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兵刃去击挡。
对付这种暗器的唯一方法,就是趁它还没击中自己时,躲得远远的。
点苍剑派的十六人显然很明白这点,他们一见唐容出手,眨眼就全退了开来。
唐容已露出了食尸鹰般的眼神。
他用了这暗器二十几年,完全了解自己的暗器。
这种暗器只有击中一种东西不会爆炸,至少半丈深的水。
空中不会有半丈深的水。
但空中却有一只手!
这只手伸出了食指与中指,倏忽间,就夹住了第一颗霹雳子。霹雳子从指尖一直滚下,在指根停住。
一切都没有发生,小金球还是小金球。
唐容简直觉得自己的狗眼瞎了!他只想擦擦自己的眼睛!
但无论他怎么擦,只见那只手在空中如穿花蝴蝶般连挟几挟,转瞬将十颗霹雳子全数夹在指间。这些恶毒的暗器在那金属色泽的手指间,简直比婴儿还乖巧。
唐容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遇见比这更糟的事情了。
但他立即发现,还有更糟的。
那手将暗器握在掌中,照他一挥,十颗霹雳子顿时向他飞来!
霹雳子之所以被称狠毒,正因为接不住。
唐容自己当然也接不住。
那些暗器飞来的速度,却比飞去的速度还要快得多。
唐容狼狈至极,所幸脑袋还算灵光,将腰间的豹皮革囊一把扯下,向前一挥,将十颗霹雳子都罩了进去。紧接着挥手,要将革囊远远丢开。
但这顷刻间,霹雳子已经爆炸。
唐门的暗器之所以要用豹皮、鹿皮等革囊来装,就是防止暗器意外爆炸伤人。但十颗霹雳子一道爆炸,力道非同凡响。这豹皮革囊尽管牢固,还是被炸得四分五裂,几颗铁蒺藜飞溅而出,射在唐容身上。
唐容连铁蒺藜也来不及挑,吞下解药就地一坐,除了逼毒,别的事再也顾不上了。
唐容狼狈后退时,已有一个女子从人群中掠出,喝道:“蓝蝎子,你杀我弟弟时,可曾想到今天?”
这女子披着一袭金珠织就的袍子,通体溢出一股贵气。蓝苗将目光落在她面上,认出她名叫杨菲,因为容貌妍丽,体态丰腴,谈笑间颇有贵妃雍容之态,江湖人送外号,名曰“醉杨妃”。
这应该是“蓝蝎子”惹下的风流债了,可惜蓝苗快将脑袋想破,也想不起来这女人的弟弟是谁。现在让他数那七十八个男人,他都数不出来。
杨菲将袖一摆,手中就多了一朵海碗大的牡丹。花瓣娇艳柔软,花蕊嫩黄可爱,似乎正散发出幽幽香气。
这朵“牡丹”当然不是真的牡丹。
挥向蓝苗的花朵中,突然喷出了一股淡黄的烟雾。
这烟雾看起来,寻常人只以为是花粉。
一些调戏她的浮浪子弟也这么以为。
他们已经统统化成了白骨。
杨菲对自己很有信心,无论对方招式多么高妙,也是挡不住烟雾的。
她盯着蓝苗,预备欣赏对方的死状,忽然听见有人阴恻恻一笑。
随着笑声响起,一缕青光突然射入了烟雾当中,“波”的一声,爆炸了开来。
黄雾外层,顿时裹了一层青雾。黄雾不仅无法向前,反被青雾裹挟,倒向杨菲席卷而来。杨菲花容失色,仓皇中倒退好几丈,险些撞在砖墙之上,才算避开了毒雾。
她捂着发髻,怒喝道:“你们都是死人么?只会看女人出手?”
空地中忽然响起了时长时短的咆哮。
一头金皮黑斑的猛兽从杨菲身后探出了头颅,来得无声无息。
它的身躯柔软有力,四肢却精瘦修长。深夜里,它盯着蓝苗,眼睛闪烁着琥珀色无机质的光泽,呲出了上下两排利齿。
这样的猛兽突然出现了四头。
它们的身后,还跟着五六头獒犬。这些獒犬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每喘一口气,就展示出它们的胸肌有多么强健。
最后头还跟着个人。
辽东云家的人。
辽东云家驯养猛兽的手段本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有些人认为他们不过是猎户,但寻常猎户只能驯养猎犬,他们却驯养着一群猎豹。寻常猎人的猎物是野兽,而他们的猎物是人。
追捕高手,有时猛兽比人管用得多。它们追得更紧,也更有耐力,而且一心一意,主人不下命令,永远不知道什么是放弃。
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这些猛兽四爪蹬地,突然一齐向蓝苗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蓝苗背后突然传来“当”的一声,地面为之震动,有些人甚至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石板路已像蜘蛛网碎裂开来,一杆手腕粗的长枪插进了石中。
任哪个武林中人,只要看见这杆枪,都会深吸一口气。
这枪杆的颜色深红,却不是上漆所致。
以红椆木为杆的大枪,武林中绝不常见。
这种木材,质地坚硬又有韧性,结构细密,剖开来几乎看不到孔洞。用椆木所制的枪杆,重量顶别的枪杆三倍,以它的硬度,对敌时反震的力量也极大。
没有足够的力量,休想将这杆枪耍得如臂指使,遑论对敌。
反过来说,能以这样一杆枪作为看家兵器,任谁也不敢小看了他。
来人腰间绑着条红绸带,尺长的绸带与枪头的红缨一道,在风中猎猎飘荡。
蓝苗已认出,这人正是外号“霸王枪”的项禹。
相传,项家用枪一脉的族谱可以上溯到汉朝。项家也以楚霸王项羽的后人自居。
没有三分三,焉敢上梁山?
项禹厉喝道:“蓝蝎子!今日要你还我父亲命来!”
喝声未落,大枪已然暴起,化作寒星一点,飞向蓝苗后心。
杨菲退得很远,猎豹们蹲踞之处,离蓝苗至少有三丈。
但哨声刚起,那只领头的猎豹后腿蹬地,身躯拉伸到不可思议的长度,一跃便扑到了蓝苗的面前!
蓝苗抱着手,一眼望进了琥珀色的眼珠。
紧接着,一只暗青色的铁手套已遮住了那双眼珠。
这只手不过在猎豹鼻子上掴了一掌,猛兽就发出了尖利的嘶叫,在空中抽搐着翻了几个身,重重摔在地上。
这种大型猫科动物,摔个几十跤都不算什么。但这头猎豹摊在地上,只抽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紧接着又是几声嘶叫,蹿上来的三头猎豹无一幸免,全部翻滚出数丈之外。青袍闪动,大袖飘飘间,那五六头獒犬也都飞起在空中。其中一头獒王十分凶猛,见青手套拍来,不退反扑,一口咬住了那只手!
这头獒犬体型尤其巨大,少说也有二百来斤,足足抵得过一个寻常男人的体重。以往它捕捉猎物时,凭自己的体重,就能压得对方动弹不得。
但它却发现世界翻转了。直到那双闪着凶光的兽眸闭上,它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只暗青色的铁手套,抓住了它的上排利齿,猛地抬臂,将整只獒犬挥了起来!巨大的獒犬在空中翻了个身,重重砸在石板地上。“喀拉”一声,它的上半身躺在地上,下半身扭在一边,脊椎骨已经断了。
转眼间,这些猛兽非死即伤,躺了一地。
驯养这许多猛兽,是要花钱的,而且是大把的金银。辽东云家之人见这情况,心疼得都要滴血了。
猛兽扑来之时,那杆霸王枪也挟着千钧之力,点向蓝苗后心。
似蓝苗这般腿长身轻,根本挡不下他的枪刺。项禹只怕蓝苗占了身法轻灵的便宜,早早地跑了。
幸好蓝苗没跑。
他连头都没回。
白衣拂动,那带着金属色泽的手指又再度伸出!
这次只伸出了一根。
那杆椆木所制的大枪,分明朝着蓝苗点去,却不知为何,正点在那根手指尖上。
项禹心头先是一紧。那手指出现得太突然,也太无行迹。
但他立即又冷笑了。他一枪点碎过城墙,也曾点碎过三个人的头颅,手指算什么?
全身功力从丹田奔出,流过他健壮的右臂,凝聚在枪尖上。
项禹毫无保留地、一枪刺了过去!
那根手指依旧停在半空,没有后退,更没有筋断骨折。
项禹的脸却由白变红,他瞪着双眼,喝道:“你……”
话音未落,那红椆木所制的枪杆内,突然响起一连串爆豆子似的脆响,随后整根爆裂。好像有把看不见的刀,眨眼将它剖成了几十根细木条。木条从内向外弹开,他再也握不住枪柄,被震得飞出数丈,同时喷出了一口鲜血!
不过瞬息之间,五家二十位高手被一齐挫退,连蓝苗的一根毛都未曾伤到。而蓝苗不仅没有出手,连话都没说一句。
所有的人脸色都变了,变得震惊而惨白。
伊哭将猛兽全数震飞后,反手脱下自己的外袍,喝道:“阿蓝,接住!”
自从房屋倒塌后,蓝苗□的上身就一直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不论是男是女,都不会有人享受这种目光。
蓝苗略微侧身,就将青袍披在身上。
吕凤先挥袖扫开木屑,也喝道:“苗儿,接住!”
蓝苗头也不回,一扬手,就接住了那把白玉柄、蚕丝面的折扇。
他的长发已经湿透了,兼由织过辫子,一绺一绺地卷下来,仿佛漆亮的波浪。
他将玉扇搁在额边,把湿发往后撩了一撩,终于抬起眼,望着拿着火把的人群,嘴角露出了一丝笑纹。
点苍剑派的人站得最近,最先看见他的笑容。
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只是“刷”的一声,打开了折扇。
他虽然披了青袍,还是会露出些许肌肤。这柄扇子,恰好能遮住整片胸口。
扇面上的诗,当然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