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子衿从堆满烟酒的门厅挤到自己的卧房。从前屋子里三个人住,父亲总是收拾的井井有条,如今不知是东西多了的缘故还是母亲身体不好无人打理的原因,这间屋子显得极其杂乱拥挤。十一月份的天,连暖气都烧的半死不活。想到从此以后就要和陈盼在这间屋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罗子衿就觉得窒息。陈盼的身体每况愈下,必须得有人照顾,这次又是因为突然晕倒住了五天医院,要不是小区的人来买东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子衿,给你妈倒杯水。”姨妈的声音总是尖利的,且自带扩音。暖壶是空的,罗子衿从货架上草草拿了一瓶矿泉水,姨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扭身出去做水了。陈盼坐在沙发上,脸比刚才有点血色,“子衿,东西都拿全了吗?”罗子衿点点头。“镇上的学校不比市里,但也是重点了,好好学习,不要让任何事情影响心情。”陈盼跟罗子衿的话题永远绕不过学习。“我知道。”
罗子衿不是需要人盯着才会学习的人,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陈盼的嘱咐多余。县的重点高中只有一所,宣县一中。每年都以能培养几个清华北大的学子为骄傲,高分天才们的照片被挂在红榜上好几个月都不摘,土里土气,简单粗暴。这也是罗子衿接下来一年直到高考的学校。
宣县的十一月平均气温已经零下,简陋而拥挤的屋子里只有一个暖风扇,还是从地下室找出来的,平时费电,陈盼从来不用。零星的暖意催人入眠。结束了一天的转场,一切终于能安静下来。
大雨如注,天空是死气沉沉的灰。公墓里的墓碑整齐森严让人窒息。罗子衿抱着黑色的骨灰盒,一群人都在流眼泪,悲痛欲绝的,小声啜泣的。只有罗子衿,小小的她懵懂的对着一个四方的墓穴不出声。
又一次梦魇,似乎越是接近宣县,有些梦就越来越真切,记忆像是尘封许久又重见天日的魔盒,跋扈恣睢。罗子衿摸着狂跳的心口,想要极力平复那些记忆,指尖碰到胸口一个凉凉的东西——那是父亲留给她的生日礼物,也是父亲的遗物,父亲出事后,罗子衿一直戴着留作纪念。每次看见这个项链,她就觉得父亲还鲜活的存在着。
那一年,罗军即将退居二线。出事那天,是罗子衿12岁生日。
县上的一户独栋着火,他们去扑救,那本是罗军最后一次出警的任务,没想到成了真正的最后一次。由于火势大,救援任务面临很大的危险,住户一家三口,父母都已经脱险,但孩子在三楼的小阁楼里睡觉,还没有脱离火海。孩子的母亲撕心裂肺的要冲进火海去找他的孩子,那个孩子和子衿年龄相仿,再三哀求,罗军也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冒着风险二次返回火场,最后却抱着孩子摔在了独栋还没安装电梯的电梯井里,钢筋刺穿了他的身体,人被发现时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但他死死地护着怀里的孩子,那个孩子被送到医院后脱离了生命危险。
罗军用他的命,换回了那个孩子的命。
那个狭小的电梯井,成人张开双臂就可以支撑整个身体,但危险瞬间,他不能抛开手中的孩子。
陈盼那一年才33岁。左右人都说罗军是个英雄,陈盼是烈士遗孀。是光荣的。但这些年日子的苦却没人为她分担。
陈盼无法原谅那个孩子的母亲,拒不接受他们的赔偿,她不要他们的臭钱,他要他们愧疚终身。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冲进火场罗军也不会二次返回,也不会失足坠入井中,更不会......
回忆是汹涌的,眼泪是冰凉的。冬日窗外寒风萧瑟,枕巾潮湿一片,藏着往日悲伤。
胡乱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