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耀赶回家去, 开车开得飞快, 到了楼下停车场,差点忘了锁车门就跑。上楼的时候他的心跳是飞快的,他实在是不敢往深处揣摩王铮此刻会怎么反应。
王铮这个人平时什么都好商量, 问吃什么穿什么都很随和,迁就别人成了习惯, 在一个强势的母亲羽翼下长大,没变成同样强势叛逆的小孩, 便只能养成听从他人意见的软性子。他似乎能退让的东西很多, 让路,让座,让奖金, 让休假, 让课题,许多男人可以撸袖子拍板砖的事, 王铮从不会有过激表现。他一辈子都是一个好脾气的和煦模样, 说话声音不高,动作摆动幅度不大,坐下去双手会习惯性地搁在膝盖上,如果不是于萱,他想可能自己注意到这个人的几率都不高。
但倘若你因此以为他是个软骨头没主意的人, 那就大错特错。王铮就如一块铁板包着棉花,外头看着软绵绵乱蓬蓬,抬脚一踢才知道里面硬得能硌断脚趾头。要不然, 当初那么面的一个男孩,连独自一人出趟远门都没试过,却敢回家出柜,跟自己父母叫板,断绝关系也要跟一个男人过。倾其所有去爱的男人移情别恋,他也做不出要死要活的举动,一个人咬牙硬是扛下所有的痛苦,一个穷学生,没点固定收入,就敢拿所有的钱在g市这种大城市贷款买房,不就是想争口气,想筑个能藏身,谁也赶不了他的地方。他是骨子里有刚性的人,这点随他妈,对于认准了的事情,宁愿憋出内伤也不向命运妥协。
后来李天阳找上门又想重修旧好,道歉忏悔不可谓不情真意切,可没多大效果。李天阳心里恐怕会以为都是徐文耀在背后捣鬼,可徐文耀自己清楚,王铮之所以不为所动,最根本的原因不是他对李天阳没感情,而是因为跟李天阳复合违背了王铮的价值观,两人走到这步田地,哪怕王铮真的还爱李天阳,也不得不拒绝。
原则比情感重要,这是脑子一根弦的王铮会干的事。
徐文耀心里的不安就来源于此,他不知道王铮会怎么判断他跟张贵生的事。要说这事搁一般人那也就是一段旖旎的往事,过去了再遇上,点头打招呼,挣个老熟人的情分而已。但放他这里,却勾起心里的病,代表他难以启齿的过往,他背负的原罪。他没法对张贵生视而不见,他心里其实连怜悯同情都谈不上,只是听凭过去生命的残余力量将自己拉入泥沼,因为这种身不由己的沉沦,他又对王铮心存愧疚,越发不敢想坦白和交底。
当往事已经侵扰现在,事情就终于走到徐文耀不得不去解决的时候。
他心乱如麻,三不做两步跑上楼,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对了好几次才把钥匙送进钥匙孔。进门后他到处找人,客厅没有,卧室没有,厨房没有,徐文耀心里越发难受,他一把扭开书房的门,却发现王铮和衣躺在他母亲曾经睡过的小床上,手托着后脑,眼睛闭着,脸色不太好,可看起来还算平静。
徐文耀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春寒天倒急出一身汗来,他擦擦额头的汗珠,小心地靠近王铮床头,蹲下来伸手轻轻摸王铮的头发,柔声喊:“小铮。”
王铮眼皮略动了动,但没睁眼,徐文耀知道他现在不待见自己,组织了下语言,缓缓说:“小铮,今天的事我能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人只是我一个老朋友,手受伤了不方便,我这才帮他,我跟他没什么,而且……”
“那你为什么骗我呢?”王铮睁开眼,口气平淡地问。
“我,我那不是怕你多想吗?其实真的就一不相干的人,我跟你发誓,真的没什么……”
“你停一下,”王铮打断他,翻身坐了起来,看着他说:“今天我想请你听我说,不要打断我,可以吗?”
王铮这么正儿八经的,徐文耀心里更没底了,隐约之间,他知道自己对王铮的方式上错了,但具体错在哪他又不明白。他张嘴想说什么,王铮却立即截住他的话,提高声调重复问:“可以吗?”
徐文耀没办法,只能点点头。
王铮站了起来,深呼吸了几下,口气恢复温和,问:“今天那个人,也是跟你有过关系的,对吧?”
徐文耀说:“是有那么点关系,但都过去了……”
“看来你又要重复一遍过去了并不重要的言论。”王铮淡淡笑了,问,“可是,我们谁不是从过去一天天走到现在?”
徐文耀哑然无语。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讨厌于书澈?”
“嗯?”
“我很讨厌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对他产生好感,哪怕作为一个个体,我会欣赏他,承认他有我不具备的优点,但作为一个人,我却始终讨厌他,就算我再也不会爱李天阳,可对于书澈的讨厌却是生理性的,条件反射一样,看到他我会从脑子里产生眩晕感,想远远避开,惹不起我还躲得起。”王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说,“因为我实在被他所引起的那种痛苦给折磨怕了。”
“我从小是个能知足的人,我没远大理想,我想过好日子,我关于好日子的想象,无非是能吃饱穿暖,有自己的房子,爸妈身体健康,自己能写点书讲点书,如果身边有个人陪着当然最好,但没有我也不强求。我不是个爱攀比好虚荣的人,我甚至有点自卑,但我不会去嫉恨别人。”王铮顿了顿,哑声说:“可在某个时候,我嫉恨了于书澈,那种恨意,实在像强硫酸那样会腐蚀人的内心。”
“你大概从没想过什么是嫉恨,你一向优秀,从来就是精英,像你这样的社会高端人士,你不会明白这种感觉有多可怕,它差点整个扭曲我的价值观,激烈的时候,我一天脑子转好几个恶毒的计划,准备跟于书澈同归于尽。”
徐文耀愣住了,他觉得喉咙发干,伸出手去试图握住王铮的手,被王铮避开。
王铮掩饰一样地想去拿水杯喝水,徐文耀已经先他一步把桌子上的保温杯拧开递到他手里,讨好似的看着他。
王铮接过,喝了一口水,歇了歇低头说:“我想了想,实在是不敢再经历一次,再有第二个于书澈,我怕我承受不起。徐哥,你看你这边,先是有谢春生,好吧,那孩子可怜,我无话可说,但现在又出来个新的,可能还是一样有让你不能不管的悲惨遭遇。知道我的恐惧在哪吗?今天你可以为了怕我多心瞒着我这件事,明天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怕我难过瞒着另一件,后天呢?我想象不出来有什么比落难的老情人更能令人怜悯激发拯救欲的了,然后呢?拯救完了,你打算怎么办?什么样的拯救是个头?徐哥,你的过往没人有权利批评,但是我请你体谅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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