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王铮忙着拜年。
这是中国人走访亲朋好友的时节,大街小巷骤然平添许多步行的人们,照着惯例穿着新装,大多数人面目和善,待人也分外亲切有礼,打招呼的声音格外响亮,似乎都攒着劲,把压箱底藏了一年的笑脸不再吝啬拿出来,要在这几天内挥霍一番。
王铮让自己忙碌起来,于萱那就尽量少去,在潜意识里,他想避开徐文耀。
那次激烈的接吻,其实不能归咎到喝醉,酒精诚然让神经放松,也让他说出平时很难说出的话,但是从头到尾,王铮的意识是清醒的。
在他的记忆中,即使醉到四肢无法动弹,但意识还是清醒得可以算数学题。在李天阳离开的时候,最难熬的那段时光里,他患上严重的失眠症。为了让自己入睡,他也试过喝酒,想用酒精麻痹神经,但用不了多久,他就绝望地发现,酒精的作用很有限。它顶多能让你走不稳路,躺床上想坐过山车,但它没法让意识迷糊,电视电影里那种喝了酒能抽疯能烂醉如泥的事,他一次也没遭遇到。他在那时起就能分明感觉,在自己体内存在坚硬如磐石的意志,这个意志令他能在犹如凌迟一般的心痛中保持清醒,同时永远与放纵、发疯无缘。哪怕正经历常人难以想象的精神上的苦楚,但他还是不会迷狂,不会歇斯底里,不会破罐子破摔。
换句话说,他无时不刻不在清醒的状态中,连逃避痛苦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所以,他根本没有喝醉,他是在清醒的认知下,出于自我的选择,才跟徐文耀接了吻。
在那个状态下,大年三十,孤独压迫到一个临界点,还有酒精的作用,这些都能成为理由,可与此同时,却也不能掩盖这些理由下深层的渴望。让一个男人撬开自己的唇舌,在肉体上留下痕迹,做更进一步的亲密行为,如果徐文耀那个时候不悬崖勒马,他毫不怀疑,自己不会拒绝这个男人,那个时候,他心里确实在渴望这个男人狠狠地干自己,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最好能激烈到把身体内那些压抑都挤出去。
但是,他不能。
王铮知道,如果对方真是个陌生人,那么就算他并不赞同一夜情这种形式,但兴之所至,偶尔为之,他也不会后悔。
成年人完全能够为自己的身体做主,更何况,人总是会有那样的时候,迫切需要用肉体的欢愉,来忘却内心异样的沉重。
但对象是一个相识的人,这个人还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关系良好,这个人对自己而言,还是可以掏心窝说两句实话的对象,那就不能有暧昧。
而且,王铮本能地知道,对徐文耀来说,他也未必想要与自己有肉体关系。
还是这样最好,已过了渴求爱人和被爱年龄的成年男人,还是习惯一个人,把自己的生活,掌握在可以掌握的范畴内最好。
初一到初四一晃而过,其间,他打了电话给于萱,于萱大咧咧地在电话中说,忙你自己的事吧,我又不是残障人士,这里有医护人员,还用得着你天天看着?
王铮没问徐文耀怎样,他匆匆挂上电话,吁出一口气,他想,自己需要几天时间来整理一下情绪,等尴尬过去,他相信自己能用成年人的圆滑和练达,假装跟徐文耀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
这样,才能继续跟他相处,共同陪于萱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
在他的记忆中,其实原封不动地保留第一次见到徐文耀时的情景,在图书馆,夏天,满园的树木繁茂翠绿。
尽管只是一瞥之下,他相较南方人而言魁梧高大的身材,洁净且毫无褶皱的黑白条纹t恤,与那张年轻的脸极为不相称的严肃表情,都犹如浮雕,在人的记忆当中微微凸显。
每个学校总是或多或少有几个类似徐文耀这样的人物,仿佛生来就具备领袖气质,头脑一流,家庭往往也不差,从小就见识多端,心智和行为能力远远超出同龄人,再配上令人无法忽略的外形,举手投足都是充满决定性的暗示,这种人,就连他们的师长也无法轻视。
王铮从来对这种人都敬而远之,在他们跟前有说不出的压迫感,连说话都未必利索,更不要提跟这种人交朋友。偶尔有一些时候,他也能想得起这个擦肩而过的男人,想如果像那样的人,他们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如果他们陷入背叛的境地,他们会怎么做。他想,如果自己是那样的人,想必跟李天阳那段关系中,惴惴不安,小心谨慎的那一个,可能不是自己,而是李天阳了。
初五,王铮终于觉得自己能坦然面对徐文耀了,他在这天炖了汤,给于萱送过去。
哪知却在医院门口,他遇到一个想也想不到的人。
王铮永远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他跟于萱一个姓,叫于书澈。
于书澈。
在刚刚跟李天阳分开,不知何处何处的时候,他曾经着了魔一样,偷偷跑到李天阳公司,见到了这个人。
那个时候他还太年轻,没办法一个人处理这么严重而突发的伤害,在此之前,他习惯于听从比自己强势的人,比如母亲,比如后来的李天阳。他从没有想过这有什么问题,打小开始,他就服从惯了,听任自己的生活被他人安排,自觉调整自己的状态来配合别人,他在生活中永远处于被动,简单而盲目地相信强势的一方,但他忘了,母亲或许会按她的标准真心替他考虑,但爱人却未必。
可是在那样的青葱岁月,就连怀疑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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