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先父终究是病得太久,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治疗时期……
先父下葬那天,妾身没哭,只是静静地跪在坟头。
他也陪妾身一直跪着……
咳咳……咳……
那天,跪了好久好久……
他突然转过头对妾身说,‘我会照顾你的,不会让你生病。’
呵……那真是妾身这辈子听到的,最好听的话。
再后来,妾身嫁给了他,才知道,原来他在丞相府做坐府大夫,还有一处一进一出的小宅子。
那是妾身和他在玄都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啊……
这十五年,妾身,除了十四年前,义儿出生那日,痛苦过,他当真没让妾身生一丁点儿的小病!
可是,半年前,他却那么狠心地,突然抛下妾身母子……
妾身当时真的,真的,好恨他……
失了他的庇护,妾身便这般,不过是一场小雨,便一病难愈。
咳咳……咳……
先夫一辈子积善行医,除了您,没害过别人!可是,二小姐,妾身和先夫,却是对不起您!就算妾身和先夫痛心自尽,也赎不尽这半生的罪孽!
妾身别无所求,只求,让义儿能跟着您,有您在,义儿一定会好好的!哪怕让他给您当牛做马,为咱们孟家,赎罪……”
“……”
孟夫人气若游丝地说完,已然满目泪痕,却是双眸闪闪地看着依旧一脸木然的迟幼钦。过了大半晌,她却依旧没得表示。
孟夫人轻叹一口气,执了手中那方染了血的方绢拭去唇角的血渍。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最后一口气也快散去,便强撑着胸中那一口残气,缓缓地,平躺下……
再转目,见迟幼钦依旧坐在床沿双目无神,却不再多言,双手轻叠,放在腹上,正了头,看着房梁,待体内那口残气散去。闭上双眸,嫣然一笑……
而后,息止。
在孟夫人闭眸嫣笑,而后再无生气的那一刻,迟幼钦终于是崩溃般地哭吼出……
“不!!!”
随即从床上滑落到地上,松了手中的陶碗,看着床上那了无生气的人,无助地痛哭出声……
屋外的孟循义听到迟幼钦那一声痛彻心扉的“不”,和她那催人断肠的哭声,便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双腿屈膝,将头深深埋在胸前。交错的双手,死死地抠住侧膝骨,紧咬着唇,忍着内心的心痛和愤怒……
回想起娘亲今日晨早那副突然就病弱膏肓的模样,孟循义其实心里明白的。虽然自己的医术比起父亲还差很多很多,但是,他不想就这么放弃!他想像爹一样保护娘亲的……
可是娘亲却跟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爹明明是个了不起的大夫!在玄都的这些年,每月他都会带着娘和自己一起,去给那些落魄的人赠医施药。可为什么,娘说爹是害了人,害了屋里那个女人,才抑郁而亡的?那女人不是活得好好的么?!那爹不是白死了?!
任由那泪珠如瀑布一般地倾泻而出,孟循义心中的恨意和痛苦更浓……
都是那个威胁爹的坏女人害得他变成了孤儿!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爹就不会做坏事!不做坏事,爹就不会抑郁而死!娘也不会心郁病重!都是那个女人的错!她害死了爹娘,却还在玄都活得好好的!
怎么可以原谅?!
娘说,他们家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屋里那个女人。可是,够了吧!为了她,爹和娘都死了!为了她,自己突然就这么失去了那么温暖的家,够了吧!!为什么还要自己跟着她?!为什么!
阴沉的天色,终于是蔓延到了孟家。自然,也带来了雨。
一场如哭如泣的雨。
湿了行人的衣襟,浸了伤心人的心。
“孟公子,你还是进屋吧!”
“……”
得不到回应,阿兮一顿脚,便回了身跑到屋墙边,取了墙上的蓑衣和斗笠给自己戴好后,又取下一副蓑衣斗笠跑到废车辕边,将孟循义被淋湿了的身子盖住。
任由身旁的人将蓑衣和斗笠盖在自己身上,孟循义却依旧将头埋得深深的。知道身旁那人的焦急,可现下,自己不想动,一点也不想动!只想这样坐着,把头埋起来,最好什么都听不到!
听到“吱呀”的开门声,只见迟幼钦神情木然地走了出来,面上的泪痕依旧横纵面上。阿兮赶忙跑到门前说道,“小姐!你快劝劝孟公子啊!这么大的雨,淋病了可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