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站起来,就这么保持着抱着琴的姿态坐在原地。
卡尔提克耶也没有起身,只是稍微坐直了身体,平静地回答:“这首表达思念的乐曲。”
“啊……”乾达婆王的手指轻轻抵住自己的唇,半晌没有说话。
她想当然地以为天界十六岁的孩子不可能理解自己的琴声,却忘记了一点——阿修罗族的这位王子在人族之中度过了十六年,据说人族十六岁有时就已经结婚生子了,那么,可能懂得这首乐曲也不意外。
只不过……这并非快乐的曲子啊……
能够听懂这样的声音……
乾达婆王的眼中渐渐出现了理解和怜悯的神情,她暂时没有去管地上的竖琴,慢慢走到了卡尔提克耶身前弯下了腰,认真地问:“卡尔提克耶殿下,我可以给您一个拥抱吗?”
卡尔提克耶愣了一下,疑惑地说:“可以,但是……为什么?”
乾达婆王叹息着在卡尔提克耶身前跪下,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肩,在这位小王子的耳边道歉。
“我很抱歉,让殿下听到了这样的琴声……如果这勾起了殿下的悲伤,请容许我为此道歉,您前来乾陀罗闍做客,原本不应这样不开心。”
卡尔提克耶这才明白过来。
如果是同龄异性的拥抱可能会让他更加紧张,但是此刻拥抱他的是足以称得上长辈的乾达婆王,也是刚刚演奏出了那样动人乐曲的乐师,他心中的某一处也为乾达婆王感到同情——这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怜惜。
黑发的王子微微笑着,夕阳的霞光照在他金色的眼睛里,折射出靡丽的光线。
“请不用道歉,我非常喜欢您刚刚的乐曲。如果乾达婆王不介意的话,我以后还能再听到这首乐曲吗?”
这一次愣住的换成了乾达婆王。
她在短暂的沉默后稍稍用力地拥抱着怀中的孩子,心中越感哀痛。
“如果那是卡尔提克耶殿下的希望,任何时候,您都可以来听……可是,我衷心祝愿有一天殿下不会再喜欢它。”
她放开了手,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抱起了竖琴。
“时间不早了,大概晚宴也要开始了,我们先回去吧。”
卡尔提克耶跟着站了起来,笑着说:“我大概永远也不会不喜欢刚刚的曲子吧……毕竟……它那么美……乾达婆王,与爱的人分别的确令我痛彻心肺,可是,我不会为此就拒绝所有的思念与快乐的回忆……如果将那些全都否定掉的话,我——我又是什么?”
乾达婆族敏于乐理,也可能是整个天界对情感最敏锐的一族,现任乾达婆王就非常能够体察他人的情绪,因此她可以正确无误地理解对方想要传达的话。
乾达婆王凝视着卡尔提克耶,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太沉重了啊,卡尔提克耶殿下,那些感情对于您的心而言还太过沉重……”
“沉重……”卡尔提克耶重复了这个词,没有否认。
他很清楚这到底有多沉重——重到了一度让他不堪负荷。
乾达婆王忽然走近,牵着卡尔提克耶的手指向了西边的天空。
“卡尔提克耶殿下,您看那些晚霞——”
此刻太阳西沉,天空之中尽是七色的云霓。
乾陀罗闍飞在空中,在这样的高度看到的霞光与在地面看很不相同,整座城几乎都被霞光笼罩淹没,那些变幻莫测的绚丽色彩几乎以压倒性的强烈印象深深地刻在初次见到这一幕的人眼中,留下近乎烧灼的观感。
卡尔提克耶这才注意到这种景色,有了片刻的失神。
乾达婆王松开手,徐徐说道:“乾陀罗闍漂浮不定,任性地追逐着我想要看见的景色、想要听到的声音、想要嗅到的香气,但是,为了这一刻的霞光,乾陀罗闍在这里停留了半个多月,即使我日日观看,我依然觉得每一天的霞光都有所不同,而那只是这片天地从开辟以来眨眼也不到的瞬间……卡尔提克耶殿下,我已经度过了数百年的岁月,依然会为每一次不同的景色而感动,而殿下您才十六岁而已,您还有太多的风景没有看过、有太过的声音不曾听到、有太多的地方不曾丈量,您的心还如此的稚嫩,它理应在被呵护的温柔之中慢慢地感受这些世界最美好的部分,而不是匆匆地接受沉重残酷的部分……”
卡尔提克耶欲言又止,以一种奇妙的心情继续安静地听着乾达婆王说下去。
柔婉的女神说到这里,稍作停顿,难得坚定地说了下去。
“卡尔提克耶殿下,以我的立场,或许并没有资格来劝说或是教导您……我只是作为与您听懂同一首乐曲之人提出一点个人的见解。殿下,我曾见过历经千年生长后足以让一族入住的巨大的树木,但是,在千年之前,它也只是一棵小小的树苗而已,如果太早就想要催着它长大,风雨艳阳只会摧折它。我毫不怀疑殿下终将拥有足以支撑天界的强劲,可是,如今您才十六岁而已,您有权利、也有义务去感受这个世界最温柔的部分,而不是将心里塞满浓烈的爱恨,请给自己留下更多的时间与空间,让稚嫩的心慢慢成长——已经发生的过去无法扭转,但是,您可以在这里重新开始,并非忘记,而是继续往前走下去,走到您可以笑着回望过去的时候……如果您还想要再听这首乐曲的话,我作为天界的乐师随时都愿意为您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