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再在县以下搞什么政府机构了,一些能裁撤的地方,乡镇机构还是拆撤了吧。农会也要剥掉政府这层皮,有枪的收了枪,以后它就是个民间组织。”
“啊!”这次是章太炎和王季同傻眼了,章太炎问:“那县以下怎么办?那些拆撤的干部怎么办?我们就这么放任自流?”
“拆撤的干部当然是养起来,一直养到他们死。这是没办法的,这钱如果不出,那么这些人就要闹事。”杨锐说着自己的想法,“县以下如果条件允许,那就把宗族扶起来吧。”
“宗族?!”章太炎认真的看了看杨锐,最后确定他神色正常才道:“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宗族的吗?说他们不但常常私斗,还会聚众闹事,对政府控制、地方安稳极其不利。”
“对啊!”杨锐有些歇斯底里的一笑,道。“我就是要扶持宗族让政府不好控制、要他们聚众闹事对抗中央政府!扶持宗族是一个,分封是另外一个!总之就是一句话,我就是要和中央政府作对,甚至不惜内战!我!恨中央集权政府!!”
杨锐此话说的章太炎莫名其妙。可更为细心的王季同却知道杨锐这是在发泄——他和无名差一点就被中央集权给干掉了,虽然这是蔡元培的乱命,可他还是对此深恶痛疾。
“竟成,你不是疯了吧?!”王季同暗忖原因的时候,章太炎忽然用纸扇指着杨锐问道。
“是有点疯。”杨锐重重的舒了口气。好将心中的怨气除掉。他在文登差一点被农会巡警杀了,儿子现在走路一瘸一拐——这在他看来还不如死了的好,每次看到儿子,他都能想到这是自己设计的国家管制体系造成的,再没有比这更尖刻的讽刺了。
“但是我在想这些大问题的时候并没有疯,只是在被人问起的时候会发疯。”杨锐有些语无伦次,“我认为严密的管理体制应该抛弃,流官应该被取消,农会应该剥离政府职能……,反正我想的就是这些。对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就是宗教和宗族应该大力提倡。宪法不应该写在稽疑院,而是应该写在宗教的教义里,如此才能永世不灭。我已经要求Y大师改造佛教教义,这犹如西方的新教改革,从佛教里面分出一个宗,一个我们设定好的宗,然后再把那些不认同这个宗派的全部驱除或者清洗。”
“竟成你这是……”章太炎大惊,他很明白清洗的意思。
“西方的宗教战争可不少,东方来一场也无所谓。”杨锐残酷笑道。“周礼被废和周朝覆灭有很大的关系,而周礼废除之后,天下再无礼制。强者为王、成王败寇,出身再低贱可只要手下有兵也能称王道寡、每次王朝覆灭就是帝位争霸战。百姓十不存五,所以礼制不能设于稽疑院,而应该设于宗教教义之中,这才是恒久不变的。”
“竟成,你…你是要把全国和尚都杀光吗?”章太炎明白了杨锐的意思,拿扇子的手开始有些颤抖。
“如果他们不认同新的宗派。不改宗那就杀光!”杨锐断然道。
“你这是儿戏!”旁边的王季同素来信佛,他对Y大师的神迹很是叹服,可佛教的宗派不少,他并不认为一定要信Y大师那个宗。
“那你们有何办法再建礼制?”杨锐反问道,“我以前就说过,治国必须定下规矩,但这是世俗的规矩,这种规矩可以改,只要稽疑院举手就可以。可宗教上的教义却不是那么容易改的。像路德新教改革,宗教战争打了近百年,爱尔兰的天主教徒就被杀了近百万,她当时的人口也还不到两百万。为的是什么,就是消灭异端。
中国本来不信教,明清都抑制宗教,所以难以发生什么像样的宗教战争,最多也就杀些和尚罢了,而且这也还不需要我们动手……”
“竟成……”王季同忽然站了起来,“你不是疯了吧?!”他也如章太炎那样问。
“我没疯,我很清醒。”杨锐笑,“周礼的建立等于把殷商的宗教全部废除,所以周朝的人殉比商朝少。那也是一场宗教战争,不过那是用礼教代替宗教,而维系政治稳定的宪法就存于礼教之中。但是春秋之后,战争从礼仪变成真刀实枪,更不再是贵族游戏,而是全体国民的生死搏杀。在这种压力下,周礼开始崩坏,商鞅变法虽不是破除周礼的开始,却是周礼的结束。
至此,周礼已经全部被抛弃了,之后的礼教只是无根之木,任由当权者举着当愚昧牌坊,所以周礼这条路——也就是把宪法存于庙堂这条路不可取,因为朝代总有更迭,一旦鼎革,之前的那套东西将全部推到作废,犹如周礼,要想千年不易,只能是寄宪法于宗教。”
资本主义发展的思想铺垫。许多人都只注意文艺复兴而忽略宗教改革,可杨锐细读西史,却发现西方文明有两个来源,一为古希腊文明。二为古希伯来文明。前者是通过文艺复兴释放,后者则通过宗教改革释放,而之前,两者都深藏于天主教会之中,也只有通过教会。罗马覆灭后的文明典籍才能流传于世。
古希腊文明释放于欧洲,而古希伯来文明释放出来的清教徒,存于德国北部和英国,但在英国清教徒依旧不占优势,是以这些人最终去了美洲,不料几经辗转,居然建立了美利坚合众国。正因为如此,欧洲比如法国基本是世俗政权,而美国从建立之初就是宗教政权。
杨锐想出来的办法其实和美国建国一样,最先是要有一套宗教和教义。然后全民信仰之。华夏的礼制,或者更通俗的说,华夏的基本宪法将写入宗教教义。当然,它未必要像基督教写的那么细:比如屋子里不许戴帽子、奶制品不可和羊肉一起烹制、蛤蜊不圣洁等等,但卫生习惯、五S之类还是可以往里面加的。
一旦宗教信仰完全建立,那成王败寇将不复存在,因为任何人都不可逾越宗教教义,这其实也是太平道、太平天国、白莲教之类异教难以在华夏夺取政权的原因——这些东西都是反儒教的,地方士绅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加以剿灭。
办法真是想出来了,但行不行还要看。杨锐回答完王季同的时候。章太炎倒是冷静了下来,他不似王季同那样只重理科,西史他也清楚。待杨锐说完章太炎忽然问道:“那儒生怎么办?也杀了吗?”
“杀儒生不同于杀和尚,一杀就天下大乱了。”杨锐也知道儒教是绕不过去坎。“但是儒教必须要改革,改成先秦的模样,且一不能说工业是奇技淫巧,二不能再回皇权老路。”
“呵呵……”章太炎摇着扇子笑,他道:“我还是小看了竟成了,竟成一出手叫抓住了思想源头。我们弄来弄去抓的只是一些皮毛。”
杨锐听不出章太炎是什么意思,道:“这也不是我的功劳,这是你新任命礼部尚书的功劳,王静安还是有才的,再建礼制的办法就是他想出来的。好了枚叔,办法就在这里,干不干就说一声,反正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你现在只说了宗教,宗族怎么办?”章太炎点头之后再问。
“和宗教一样,将宗族内部管理规条也写成教义,这点可以结合儒教改革来写。写完之后推而广之,只要一个县内的宗族基本可以涵盖大部分乡镇,那么该县县以下的官员就可以撤销,官员提前领退休金,该县以后则交与宗族自治。如果不能,那就不动,但农会要去除官府背景,省得农会干部作威作福。”杨锐道。
“那收税和政令怎么办?”章太炎也遇到杨锐曾经遇到的问题,特别是政令执行。
“收税和政令都要和他们商量着来。”杨锐道。“税收减少是一定的,但我们可以像分封一样设置一个指标,同时国税局还负责该县税收、大理寺督察员也会看着。这其实还是土官那一套,只不过县内官吏是由这些宗族任命,不是封地的领主任命。”
听闻税收要减少,忧心中美之战的章太炎道:“税收少了工业怎么建?难道不该像日本那样,收百分之三十的重税,而后集中力量办大事吗?”
知道章太炎会问这个,杨锐笑道:“那请问枚叔,为何俄国要施行新经济策略,按照布哈林的说法,他可是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这……”章太炎嘀咕了一下,道:“因为之前的战时共产主义策略竭泽而渔,百姓担心机关枪征粮队,所以除了口粮根本就不想多种粮食。现在施行新经济策略,等同养猪,一旦那些勤快的人富起来,布尔什维克就要杀猪了。”
“那我现在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杨锐道。“一旦判断战争不可避免,不要我说,这些宗族自己就会拿出和平时期所积攒的钱财购买国债。这个国不只是复兴会的国,这个国也是他们的国,他们有权力、有地盘,美国人真打进来,按照美国清教徒的那种德行,他们肯定不会有现在的地位。
而工业将在战前转入战时状态,提前三年即可,战争毕竟不是打两年三年就结束的,这场仗真打起来五年也未必结束得了,我们比工业规模更棘手的是资金,所以在这之前我们要充分的养猪放羊,让他们养足膘好打持久仗。只是要注意科研资金不能少,这种提前三年研究是不行的,如果科研实在没钱,可以把日本或者德国拉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