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又说西洋素有职业之精神,何谓职业?职业即为祖业;何来祖业?祖业即是世世代代皆为炮匠、皆为鞋匠、皆为铁匠,而我国行科举,应而不论何种职业只要积攒了钱财,都会转到举业,如此百业如何能兴旺?且工匠之流,因不考科举,素不识字,技艺又如何能精进?
科举之弊,实乃大焉。行分封之策,则官永为官、匠永为匠,民无希望奢求则安于本业,安于本业则技艺精进,技艺精进则实业大兴;且不行科举则无奔走钻营、捱风缉缝之辈,民风自然淳朴、民德自然留存。”
“善!”杨锐微笑点头,顺着王国维言语的意境,他只说善,不说好。他再问道:“关外分封,关内宗族可行议治,只是华北、西北诸省该如何?”
“华北、西北诸省当如何,国维不知。”王国维道。杨锐这次问的可是实际问题了。这种治政,实非王国维能知晓。
“是我贪多了。”杨锐谦笑道。“今日与先生一谈,当真是醍醐灌顶啊。不过。我还有事相求。”杨锐客气道。
“请大人细说。”王国维拱手道。“只要国维能做到。”
“这……”杨锐想了想,却笑道。“兹事体大,我还是想好再说吧。不过今日之言将为今后国策之根本,还请静安严守其密。”
“国维当严守此密。”王国维认真点头。“大人以后有事相询,电话召国维来即可。”
“好!”杨锐站起来对他笑,走了几步后再道,“以后我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礼部找你。今日我就不和你多言了,我要趁此去书房好好想想消化消化。”
杨锐如此趁热打铁。王国维倒也笑了,他还不知道杨锐是这么一个人。他这边告辞,杨锐则回到四壁空旷的书房,继续之前的苦思冥想。王国维这次说的宗族和宗教被他大大的写在墙壁当眼之处。
生病之前他便一直在想那已是即成事实的分封法案,后来又掉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成王败寇’的漩涡里不能自拔。病中痛苦之时,为求解脱,也故意将思维辗转到此。是以清醒后又在书房写了不少东西。确切的说,他此时再也不是纯粹的国家主义者,而是家族主义者。家与国之间,他之前偏向国,现在则偏向家。
以他此时的眼光看。若无国家安全威胁,要不要研发核弹不是重要问题,五年计划、四年计划也不再考虑范围之内。但为了国家安全,军队、科技、核弹、雷达之类不得不继续;而工业计划,特别是军工计划也还得按照既定方向走,外交上则更应小心,要时时瞻前顾后。
在安全有保障后,他才能重塑这个国家,而这又涉及到了方方面面。软件、硬件、政策。其中软件有三:一是宗教。宗教必须改革。而宗教改革之教义和方向,必须谨守家庭根本。与自私自利为友,与大公无私为敌。犹如基督新教那样财富属于上帝。积累财富的目的不是为了私有,而是为了上帝之荣耀。简洁明了的说,信徒是在为上帝(如来佛祖)挣钱省钱,这便是视财如命、却抠门吝啬新教徒之本质。
二为法律。宪法要再此休正,而法律性质也要更改。杨锐不知道此时廷尉府行的是什么法系,大陆法系还是普通法系,他认为必须更改为普通法系,并且要在其中加入宗族和分封的相关内。也就是说,一些有益的礼教内容将重新加入其中,这是对对那些不信教之人的制约,以防他们借机生事;
而法律的实施对象,也不再是以人为本,而是以户为本。这类似于商法中的法人概念,既然同为一个宗族,那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任何人有过错都是族长之过错。那些想自立门户者可以独立成户,但他很快就会发现这个社会不依附于一个大宗族做什么都难以成事。便如之前零散的基督教徒对农会集团,双方之间的竞争是毫无悬念的。
站在国家立场,宗族是潜在敌人,但站在家庭立场,宗族则是兄弟朋友。之前是逆向操作,现在是顺势而为,两者截然不同。在东南诸省可逐步以宗族替代农会,建立强有力的基础组织写到此处,杨锐想到了以前最为头疼的宗族私斗,现在立场转变则觉得这完全是一件好事,私斗都如此厉害,那给这些人配上枪,反外族侵略、*暴政,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宗族即兴,那中央政府的岁入则堪忧了、行政命令的执行也要和族长商讨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杨锐忽然大力拍了一下头,随即大骂:“这他妈的不就是共和吗!!!”
他激动的拿着笔在房间里走了几圈,而后又跑到隔壁的藏书室翻出罗马史。这确实是共和!罗马最早施行的共和就是家长制共和,而现在自己要搞的宗族这一套,应该称之为宗族式共和。
杨锐在书房里又叫又闹,担心他的程莐不由敲门进来,她拿着一件衣服,责怪道,“你都起来大半天了。静安先生也走了,还是先歇着,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来弄吧。”
看着女人关心的模样。杨锐知道她是民主共和分子,是以打趣道。“我现在正想着建立共和,这关系到亿万民众的幸福,怎么能说停就停?”
“还什么民主共和啊。”程莐一边给男人披衣服,一边抱怨道:“孑民那样一来,现在说民主共和与说毒蛇虎狼无益。日本人闹的最欢了,他们还说什么,‘言民主者皆可杀’。这么离谱的话大家居然也信,真是……”
“‘言民主者皆可杀’……”杨锐复述着妻子的话。笑道:“是这个道理啊。”
“你怎么也能这么说?”程莐微微不悦夫妻俩政治理念不合真是个麻烦事。“这样下去终究有一天要出大乱子的,说不定就有人跳出来闹革命,和你们这帮所谓的贵族内战。”
程莐说的时候还用玉指点了杨锐的额头一下。生了两个孩子的她一举一动都有着难以言状的熟女风情,若不是大病未愈,杨锐定要扼着她依旧纤细的腰肢,对准那跌宕起伏、雪白高翘的臀部将其就地正法。
勉强压抑住绮念,再把目光硬转向另一边,杨锐有些生硬的道:“就凭那些屁民,也配内战?现在的战争,不再是人海战争。而是火海战争。”
不说什么战争,听到男人吐出‘屁民’二字,程莐就很诧异。她道:“你那复兴会不是说要一心一意为百姓服务的吗?”
“那只是个笑话!”杨锐笑,“更确切的说只是一种利用,而且还不必担心他们报复。既然不到一百万满人能奴役他们,那你所谓的这些贵族,为何不能奴役他们?他们正担心自己没主子呢?”杨锐这么直白,便使程莐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他只好道:“复兴会对他们比满清好多了。”
“真好的话就不会说要把他们当奴才。”程莐反驳道。
“但在法律大家是完全平等的。”杨锐再辩,“难道你要富人把钱均分给穷人?”
“不是这样。”程莐道,她毕竟受的是英美教育。“可是穷人不能越来越穷,这是基本的道德问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社会难道是一个进步的社会?”
“当然是进步的。”杨锐没想到女人会这么蠢。居然把辩论的把柄送到自己手里,他笑道:“进步的本质就是一些人必须做出牺牲乃至付出生命。朱门就是取得进步的地方,酒肉就是进步的代表,而冻死骨则是牺牲。没有冻死骨,哪来酒肉臭?如果你留心,苏俄很快就会结束新经济政策,实行集体农庄……”
男人素多歪理,可程莐每次都追问,这次她也道:“集体农庄是什么?”
“是进步的基础啊。”杨锐说的很认真。“百姓有钱了,那就应该想办法收上来实现工业化。可百姓太散,以致收割效率太低,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百姓当作牲口那样圈养起来,让他们少吃少用,然后把节约出来的粮食用于出口,换来机器实现工业化。”
“可他们…可布尔什维克说过要解放全世界无产者,还是要实现大同主义的……”杨锐所言程莐并不怀疑,只是没想到布尔什维克内部如此残暴。
“这并不矛盾,用伟大的李宁同志的话说,这是辩证法!”杨锐忍不住大笑,不过笑过他便严肃起来,“不买机器、不追求进步,就会被敌人消灭,但要实现工业化、要追求进步,就必须有人牺牲。集体农庄内的牲口就是牺牲之物,这和我说的屁民有何不同,最少我还不圈养他们?这是俄国,而美国的繁荣一样建立在工人血汗之上;日本的农民不提,南洋一带就有十万日本少女在卖春。恶心吗?我感觉一点也不!我们务必要明白一点:就是我们不能一边要求进步,一边又见不得冻死骨。”
杨锐最后一段话说的极为果决,待程莐再找到理由要反驳的时候,他已经转身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