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盒青霉素拿出道:“这药不会有假,我只想请鞠大夫救我儿子。我也不图钱,这盒药奉送便是。”
“这……”一盒药十支,每支十万单位,省着用可救二十几个人,卖出去可有上千华元。鞠真闻言倒是愣住了,他细看杨锐,见其说的极为认真,只道:“萧先生的药我就替其他病人收下了。您稍坐,我马上让人准备手术。”
见他起身出去,杨锐又道:“还请鞠大夫帮忙隐瞒,在下只是一个商人,不想有太多麻烦。”
没想到杨锐还有这个要求,鞠真看了杨锐一眼,良久才点头道:“我保证不说出去。”后又道,“萧先生还请稍坐,我马上给令公子手术。”
折腾了一天终于有了个落脚处、无名的伤也有治愈的希望,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杨锐忽然兴奋的坐不下,原地转了几圈后却见鞠家下人端来了茶水,还有一盘包子和小食。一夜狂奔他又饿又渴、又累又困,当下也不客气,却忘了那茶是沸水,被狠狠烫了一下。
杨锐在药房后宅吃东西之际,出到外面的鞠真正拉着同僚赵友三到小药房说话。赵友三与他年龄相仿,也在烟台毓璜顶医院的学医,不同的是。他呆的时间久,而鞠真是半途退学。
“真是杨…总理?”赵友三被鞠真说的消息惊呆了,开头那几个字说的极为响亮,后面醒悟过来才压低了声音。对他来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儿。“前天夜里不是说……了吗?”
“我觉着是。太像了!”年轻人对开国英雄的敬仰不是其他人能比的,那一次听闻杨锐要赴欧参加巴黎和会,鞠真专门雇了条船在海上等着。“即便不是真的,也足以以假乱真了。农会那些人不是出城去搜什么替身了吗,我看就是他……”
“那现在怎么办?”赵友三问道。“城里是地主,城外是巡警农会,两边都要杀人的……”
“就让他在这里躲着吧,我们谁也不说破。”国家猛然混乱,县里也大杀特杀,现在还两股力量两相敌对,素来关注时事的鞠真也不知道以后的局势会怎么个变化。杨锐重回京城鞠真当然期盼,可真有那么容易?京城那个位置谁不想坐?一旦被赶出京城,那就是落地凤凰不如鸡。接任的蔡元培要各地格杀总理替身,或许那替身本就没有。要杀的是总理才是真。
“他进城有谁看见过?”赵友三心细,他同意鞠真的建议,可就是担心事情不成。
“丛家一个下人引过来的……”鞠真也发现不对了。昨日丛家少爷丛镜月依靠着被捕的大理寺卿林基逵的支持,冒死带着一干家丁把巡警局打下,之后到处搜查巡警税警农兵,早上城门听说只开了西门,对入城之人也盘查极严,不是壮丁、不是送货入城,根本就不让进。总理看样子就是早上入的城,丛镜月那些人不可能不记得他。
“这就是了。”赵友三道。“文登城周长还不到一里。北有香山峰山、南有抱龙河环绕,一个人入了城,还能躲到哪去?真要找,分分钟能把总理找出来。为今之计。还是去找大理寺林老爷,把事情说开了得好。”
“可…可……”赵友三说的不无道理,可问题是……,鞠真哀叹道,“总理以前可是说过要杀尽士绅三百万的,现在城内就是士绅坐镇。也不能说他们不对。左汝霖、于冠敬他们要不是抢夺民财,大伙也不一定会反。他们要是知道总理在这,说不定、说不定……”
“总理之前说的可是‘屠尽劣绅三百万’,说的是劣绅,只有农会那些人才说什么‘有土必豪、无绅不劣’,他们就是一群土匪恶霸,打着农会的牌子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以前收地的时候因为有专门的土改办公室,他们一点好处也没捞着,现在上面要财产公有,不就会现在这样吗?”
赵友三也是青年、也关心时事。土改他是叫好的,因为农民实在太穷,即便是他家有些薄产,一日也只是两顿,且顿顿都是红薯饭、豆渣菜,逢年过节才有肉食。他家都如此,那些佃农过的如何那就不难想象。可京城现在忽然要搞什么财产公有,当然会全国大乱,文登便是如此——昨日一收到财产公有的电报,县长左汝霖和农会会长于冠敬就命令巡警、农会通知四乡开会,中午则按名抓人,扬言大户不送多少多少金银去县衙,那就等着收尸,这简直是土匪行径!
想罢昨日乱昏昏的事情,赵友三再道:“只靠大理寺林基逵士绅是没办法的,说不定上头就真信了农会所言,说城里的全是反贼,现在就有不少大户想逃到朝鲜去,可又担心四处都是农兵,所以根本不敢跑。真是总理,有他出面那就不一样了,这等于给了大户们一条活路。”
“哥,都收拾准备好了。”鞠真正答话,他的妹妹、也就是在药房里帮忙的女护士隔着门提醒道。
“好!知道了,我马上来。”妹妹一说鞠真才想到总理的儿子还等着他手术呢。他带上口罩道,“走,先把眼前这手术做好了再说别的,千万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故。”
想到是总理的儿子,赵友三这下也拉下了口罩,他道:“这次我主刀。”
手术在一个小时后结束,打完麻醉的杨无名再度睡去,待鞠真跑回后宅要向杨锐汇报时。只听到一阵鼾声,杨锐也睡着了。他一惊正要转身,不想杨锐却警醒了,他的手下意识快速摸向腰侧。可那里却没枪;待看到自己正坐在一间客厅内,他才想起这里是文登县城……
正常下来的杨锐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鞠真,:“这…鞠…大夫,子弹取出来了吗?”
杨锐的反应神态让鞠真心疼,不过他没把事情说破。只压抑住激动答道:“取…取出来了,性命是无忧了,只是……”他看了杨锐一眼再道:“髋骨大概是被…被子弹打碎了,虽没有伤到脊柱,可到底是关节……,文登没那种透光机,只有烟台国立医院才有……”
骨折不是大事,但要是髋关节骨折,一旦没处理好,最后可就会变成个残废。杨锐忽然站起道。“文登怎么就没有呢?前几年不是办了县医院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杨锐下意识的把鞠真当成了下属,鞠真也真以为自己就是总理的下属,他苦笑道:“我朝京师说有的东西,到了省城是会有,可样子完全不同;到了州府,有和没有就对半看运气了,即便是有,那也和医部说的不同;至于到了县城,”鞠真摇头。“这新城药房就是文登县医院,当年上面来检查的时候,县里临时做了一块‘文登县医院’的大牌子,又临时租了几间房。再把那些拨下来的设备一摆放,上面一看就验收了。
验收的一走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不过好歹留下了手术床、无影灯这些东西,要不然一些手术根本没法做。不过透光机,据说是府里要用,又说这里没人会操作。很快就调走了……”
“调走了?是被他们卖了吧!”杨锐也笑了起来。X光机可是上万块一台,全国大小医院配齐花了整整四千多万,几乎是全国县医院拨款的三分之一,不想跑了个龙套就没影了。当时或许不应该反对伍德连建议的全国县医院私营之策
——以杨锐当年卖医械的经历,他极为担心私营医院会变成后世那种‘不孕不育’专科医院,那里面的人大多毫无医德,给你开的是昂贵的进口药,但当你从药房领了药,交给医生或护士时,他们会趁你不备把进口药悄然丢进大褂一侧的口袋,然后将手上早就抓着的廉价国产药吸进注射器。如此掉包,获利甚丰,有时一支特效进口药能挣上千块。
当然国营医院也非好鸟,他以医生的权威给你开一些高价低效药,而且数量多到你用不完,再就是没完没了的检查——不‘全面’检查医院的设备怎能回本?不多买设备、特别是进口设备,院长和卫生局怎能捞钱?医院不管私营国营都不会害人。可一个是暗骗一个是明哄,只要你能像沪上人那般精明,仅仅是医生勾结药厂捞外快的国营医院还是要好一些的,毕竟也有些药仅仅是疗效差一些、牌子差一些,没有渠道罢了。
抱着这个心思杨锐属意县医院公私合营,并要求尽量国营,不想文登也够狠的,设备都弄没了。
杨锐想着之前的事情,站在一边的鞠真却能感觉到这个人就是总理,因为不是总理哪能如此说话,还有那孩子的止血绵,明显是军用的。他正激动,杨锐却对他作揖道,“鞠大夫辛苦了。孩子在哪?我去看看他。”
杨锐作揖,鞠真连忙避开,他满脸通红:“在这边。在这边。我带先生去!”他一边说就一边往前走,要带杨锐去前面的病房。可不想外面‘轰’的一声,整个地面像地震般摇晃。鞠真不明就里,吓了一大跳,脸瞬间变的惨白,可杨锐却知道,这是炮弹打在附近爆炸所致——似乎是75mm山炮,税警部队的标置——外面的农兵要攻城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