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堡和约签订的时候,杨锐正在宴客,在欧多年的钟观光和王季同因为躲避西班牙流感,提前从欧洲回来了,也不管毕业没毕业,两人都打算结束学业,安顿于国内。昨日的京城一夜大雪,早上起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总理府花园的净真亭内,微微冷风中炉火烧得正旺,火锅里是东北名菜小鸡炖蘑菇,都是来自通化的山货,只炖了一会香味就传遍整个半个花园。
“哎,你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杨锐喝了一口酒,感叹的道。之前就通知两人从英国撤离,可当时两人正在写毕业论文,一耽误就到现在了。
“谁能想到有这般大难啊……”王季同一想到瘟疫死人之烈就吃不下东西,他走的时候,街道上的尸体多的来不及埋,据说是没那么多棺材;且死的多是年轻人,真是惨不忍睹。他学术心理重,不由问向无所不知的杨锐:“竟成,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你说是流感,可这流感也太可怕了吧。”
“我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能做的也只是预防而已。”杨锐摇头,虽然多了一百年的见识,可有很多东西他还是不知道的,比如十年前的通古斯大爆炸,当时他还曾想在爆炸前后去考察考察,奈何根本走不开。“这个世界有太多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了。不过按照医部的判断,流感盛行和气候有很大的关系,到了现在,气温一变冷,那流感自然而然就结束了。”
“那医部就没什么办法治疗?咱们不是连那种神药都做出来了吗?”王季同再问,“现在整个欧洲都有和谈的意思,他们担心明年春天瘟疫还要再来。”
“和谈?”杨锐放下了筷子,这确实是他担忧事情。这次西班牙流感,深信情报局提醒的德国最高统帅部非常重视,控制流感传染得力,据闻现在德军的作战对象不是协约国。而是流感。虽然没有治疗的办法,但光凭隔离,德国的情况就要比历史好几倍;而毫无戒备协约国则死人无算,是以在德国的宣传中。这是上帝惩罚协约国的最佳证明。一方面是对获胜信心越来越强的同盟国,一方面是接连遭受灾难的协约国,和谈这个词虽然被各国政府禁止,但还是频频见诸于报端和人们私下的谈论中。
“这对我们来说可是最坏的结果!”杨锐神情有些严肃。“即使一切都回到战前,可得不到德国人的赔款。法郎、英镑甚至美元都将大幅度贬值,我们持有的那些外币将遭受极大的损失,总是要有人为战争买单吧。再有一个,我们和德国是敌人,既然是敌人,后续的一些计划,特别是工业建设计划那就全泡汤了,德国人的快速战列舰说不定要杀到远东来……”
“真有这么吓人?!”听着的钟光观被吓了一跳,原本在他看来和谈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不想和谈居然会有这么个结果。
“来了也只是示威而已。青岛他不可能拿回去的。”杨锐笑道,他不担心德国战列舰,只担心德国人的态度和外汇贬值所带来的损失。
“那有可能和谈吗?”王季同倒不似钟光观这么担心,以现在的中国论,谁欺负上门都没有好结果,德国要想迅速治愈战争创伤,真正应该做的是马上和各国交好,振兴经济。
“英国人是一定不会同意的。”杨锐又拿起了筷子,“这场战争的实质是英国维护其世界霸权的战争,德国海军不自沉、工业不受致命打击,它就不可能放弃战争。法国人倒有可能停战。只要法国人投降,那美国人也无话可说,他总不能在法国赖着不走吧,只是法国上层人士不同意。”
这一通话说的极有道理。而王季同慈悲为怀,闻言之后深深叹息。他知道谈和对中国不利,但看到那么多人成片成片的死去,总是感觉这样有伤天和。杨锐见他这般也不好多说,多说会显得自己冷血无情,他只是转头问钟光观。“你身体好些了吗?真要像徐霞客那般走遍中华的山山水水?”
钟光观得的是慢性病,医生的意思说要静养,千万劳累不得,可杨锐却知道他这病是忧心忡忡急出来的。现在国家安定,根本不像革命时那样急迫焦躁,所以他希望钟光观能留在政府内,实在不行挂个虚职也是好的。
“只要能四处走走,我这身体便会越来越好。”钟光观笑道,“病的时候百无聊赖,看到那些树那些花草,我就想着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有时间去各处走走、看看,那该多好啊!竟成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革命到了今天,可以说大部分已经成功了,既然如此,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好挂念的呢。”
“你这样走走是很爽啊,可下面那些县长、乡长可是要心惊肉跳了。”杨锐见他执意不想为官,索性开始说笑,“你这名头,就是一身布衣,在那些人看来也是通天的。不要忘了,你还有一个国公的名头呢,说不定你没走几步,就要被下面的官儿给围了,当菩萨供起来。”
杨锐说的钟光观一愣,他倒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出,想想又觉得挺有道理,于是着急盯着杨锐道:“这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务必得让萌阁那边给我弄一本假户口……”
“违法的事情我是不能做的。”杨锐看他着急更是笑,他说的其实只是唬人而已,县长也许知道钟光观是谁,可乡长有几个会知道,再说那些旅店、农会,有几个人知道钟光观是复兴会元老、当朝国公。
两人嬉笑间王季同却乘机插言道:“竟成,紫禁城那边那位怎么打算的?”
“暂时没有什么打算。”提起朱宽肅,杨锐立即正经起来,“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对现在的国家而言虽没什么大用了,可既然扶上来了,总不能一转身就踢下去吧。这样做,不说国际上,就是国内也会有很大的反对声音,何不如当成一个文物供起来?”
对于朱宽肅,很多人、包括会内一些人都有不少看法。可杨锐的逻辑底线却是:想当初民国立国的时候,对满清那个小皇帝还是优待,现在借着民众对朱宽肅的皇权崇拜,革命后国家迅速稳定。还打赢了中日战争,这虽说是被动的功劳,可对他总不能比每年给款四百万的满清皇帝差吧。
“那他以后到底登不登基为帝?”王季同接着问道。之前大家是商定不让朱宽肅登基的,可他现在却越来越倾向让朱宽肅登基。
“那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杨锐明白王季同的心思,有一个皇帝在。底下再怎么篡权也是臣;可要没有皇帝,那说不定总统最后会变成终身国王,到时候朝鲜那样父传子、子传孙,这国家真不知道会不会全民信仰主体思想。“现在政府在舆论,特别是在教育、教材上逐渐摒除皇权崇拜,这是孑民主持的,他现在虽然去了美国留学,可竹庄那帮人和他是一样意思,我想几十年后大家就不要日日对着朱宽肅的神牌行礼了。别忘记了,按照宪法。我们可不是什么帝国哦。”
“哎,以前是担心皇权奴役百姓,可现在看起来,不是皇权奴役百姓,而是底下的官僚借着皇权奴役百姓,我国如今民意通达于天,有皇权在反而是对百姓的一种保护。法国那样的政体,你一问国家是谁的,大家只会说是所有法国人的;而在英国就不同了,你一问这国事谁的。大家都会说是英王陛下的。”王季同道。
“这几年在英国,我发现英国民众之所以能在战争中忍饥挨饿,他们除了信仰上帝保佑外,更相信国王能带领他们最终获胜。这已成为一种纯粹精神上的东西了。以我看,英国虽不是战区,可国内的情况并不比法国好到哪里去,可使得两国民心士气产生差异的主因是英国有个国王,而法国什么也没有。人人做主就是人人都不做主,可在英王陛下的国家。王室虽没有权利,可他们影响力巨大,他们是要长远考虑国民生计和国家前途的,这可是他们家的,完全不是法国总统那般,几年任期内不管做了什么,只要不违法就能拍拍屁股下去。”
没想到几年不见,王季同的保皇思想变的这么严重,杨锐反驳道:“像美国法国的那样的总统,他们的上位可不是做一些宣传,草草竞选一下就能上台的。他们背后总是有无数利益集团在操控一切,没有他们的同意,这些人上不了台。也就是说,总统们的任何行为都必须得到那些利益集团的支持,不然事情很难办成。”
“我知道这个道理。”王季同坚持道:“可问题是这些利益集团会为了利益做出一些不利于整个国家长远利益的事情来。有一个问题可能会把我的意思说的更明白一些,竟成,你说资本会有祖国吗?”
英国是资本主义的发源地,虽然王季同学的工科,可一些工科专业以外的知识他也是知道的。现在他一句话就把杨锐堵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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