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秋瑾说到这,杨锐却笑了,道:“那请问,光复了之后呢?”
“光复了之后便一起组织政府,集四万万国人之努力,复兴华夏,两会若是有任何争端,也可以由国会解决。西人善谈判,而国人常争斗,秋瑾以为谈判之始,可有我们两会开始。”秋瑾去日本之后所学甚多,对于国人的脾性还是明白的。
“璇卿,你怎么能保证大家会老老实实坐下来谈呢?”杨锐问道:“遍观世界诸国历史,历来都是杀同族比杀异族残忍,其中尤以被人称作共和榜样的美国为最。南北之战,不但士兵杀的凶,就是对平民也杀的凶,谢尔曼焚烧亚特兰大的时候,比当初独立战争对英国人残忍多了。国人的逻辑里就是成王败寇。我真不知道这一关怎么能绕过去。”
杨锐说话间有一股浓浓的杀意,秋瑾虽然感觉到了,还是以为他战场呆得久本就如此。“有先生和中山先生深明大义,我相信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
“可若是有人不深明大义,或是两人深明大义,有外人见机挑唆怎么办?一个国家不可能建立在毫无保障的诺言上,这是对国家的不负责任。同盟会历来主张暗杀。我相信一旦两会推翻满清,那便是暗杀的开始。”杨锐心中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对自己的刺杀、对章太炎的刺杀,都是很蹊跷的。他为此还特意的让人去查了同盟会有没有陈其美这个人,回信却说没有这个人。
“先生,我们总不能因噎废食吧。即便是发生误会。这也是共和的代价啊。我们不主张谈判,那到最后两会的人就会自相残杀。”早先的墙壁变成了坚硬的石头,只让秋瑾觉得难以改变杨锐之所想。
“复兴会和同盟会之间理念不合,完全没有合作的可能。但是不合作不代表敌视,大家各做个吧,为什么非要凑在一起呢?人多不等于力量大,只有大家志向相同。才能同心协力。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璇卿,你在女报上不是倡导婚姻自由吗,为什么现在又拉配郎了呢?把两个完全理念不同的组织硬凑在一起,到时候什么事情都会发生。要是发生暗杀那就谢天谢地了,发生屠杀那就和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正常。革命不是那么的正义,也不是那么的美好,革命就是杀人。杀那些理念不同的人,把这些人杀光了,那革命就成功了。”杨锐嘴里带着笑,只把杀人当作喝水一样简单,只让屋子里冷了几分。
“若只是杀人的革命,那革命又有何意义?”秋瑾问道。
“这很有意义!”不知道是出于实言相告,还是纯粹为恶心人。杨锐只觉得越来越无法忍耐那些把革命想象的无比美好的人了。“革命就是党同伐异。统治中国的是满人,因为他们是异族,所以要革命;日后满人下台,各个革命组织意见不合。也极有可能如此。这或许是当今中国的宿命,历史的轮回,是难以阻止的。”
“可中山先生组织同盟会的本意,就是出于担心革命之后会如元末义军那般自相残杀,所以才邀请各个组织加入同盟会。先生,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应该成为屠杀义军的侩子手。”秋瑾大声的说道,听杨锐的话语,她越来越担心革命之后的两会冲突了。
“璇卿,我们是承上启下的一代,前面是皇权专制,后面是民权共和。是以现在新学堂出来的人都还是半新半旧,更何况那些私塾的学生,不识字的百姓,他们会怎么想,他们懂得谈判懂得共和吗?杀人是不得已为之,但为了民富国强,那就不得不杀人,没有一个国家的强盛不是建立在累累尸骨上的,这些尸骨或者是自己人的,或者是别国人的。
我们现在的中国是弱国,是落后者,她内外交困,民不聊生,不以霹雳手段稳定国家,快速的求强求富,那亡国并不要多少年。”杨锐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大,若是不是面对的是秋瑾,他早就打发她走人了。
“也许是秋瑾想的太简单吧。只是革命者抛头颅洒热血之后又要自相残杀,只让人觉得胆寒。”秋瑾不知道是被说服还是以退为进,就这么的感叹了一句。
杨锐笑道:“我之前也以为革命是可以杀人的,不过现在看来,却觉得幼稚可笑的很。复兴会和同盟会虽然不可合作,但也不至于自相残杀,反倒是并在一起合作那就有互相残杀的可能,既如此,那还不如维持现状的好。”
“为何说不合作反而不至于自相残杀?”秋瑾问道。
“合作的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后如何分家?即便不分家,到时候中国是主集权还是主共和,谁说了算?两会独自发展,才不会有所牵绊,便是有冲突,也只是口舌之争,届时革命成功。很多事情大家可以在立国之初坐下来谈。实在不行,那可以一国两制,他们按照民主治理他们的地方,我们按照集权治理我们的地方……”杨锐见秋瑾似乎已经退让,只把话说的委婉了。
“可这不是要把中国分成两个国家吗?”杨锐说的柔和,不过却把秋瑾吓到了。
“不,这只是自治。谁不承认自己是中国的一部分。那就讨伐谁。一个国家,两种制度,古今中外都是有的,美国的联邦制不就是这样吗?只要大家不想着怎么样扩大地盘,那就不会有什么自相残杀了。”杨锐的话又开始真真假假了,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他不相信同盟会能占到什么地方,即便是满清那些实权派临阵起义投靠同盟会,他也有办法对付的。
谈话良久,秋瑾听到这里算是有些安心了,最少杨锐不是不能容人的,在此之后她又问起了对同盟会的援助问题,杨锐对此笑道:“为什么要我们援助同盟会。而不是同盟会援助我们?”
秋瑾也不知道会中经费情况如何,她只知道同盟会一直缺钱,去年孙汶还问她借了一千元。当时她把首饰变卖了不够,又四处求援,这才凑足一千元钱交给孙汶。她只道:“现在同盟会经费极为困难,两会又是革命党,并不应该在意谁援助谁吧。”
“对于革命者本身是不应该深究谁帮助谁的问题,但弄到下面的同志连饭都吃不饱。更没有经费活动,会中总理难道不应该辞职下台吗?大家都是一亩三分地,收成不好,那就少养一些人,实在不行,那就把地典当了,另觅他业;要是靠着援助革命。那这样的总理做了国家首脑,难道全中国老百姓要去讨饭?”军情局那边有两广起义后革命军的情报,因为粮饷不济,很多受伤的士兵后面因伤身死。杨锐看的多了。是以在言语里又挖苦了孙汶一番。
“不管总理是不是该下台,但义士们的生计还是要想办法维系的。”方君瑛那边的钱还不够,程莐也想不到什么办法,秋瑾只能来问杨锐了。
“我只对复兴会的会员负责。”杨锐摇头道,“严州和林西都是缺弹少饷,我实在想不出自己人不救去救其他人的道理。同盟会05年成立,到现在已经两年了,两年来,举义了七次,但却没有一次成的。这让人感觉他们像是一个赌徒,一次次的掷骰子,一次次的输的精光。璇卿兄,你会去帮助一个赌徒吗?反正我是不会!世界上什么没有比输了钱的赌徒,把罪责推到那些不借钱给他翻倍的人身上更无耻的事情了。按照同盟会的做法,越多的钱,那就会死越多的人,而且到最后仍是失败,一无所获。”杨锐把同盟会说成赌徒的时候,在一旁的程莐脸忽然红起来,她以前只想着要救人,但却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么革命义士会落到如此境地,难道真的是想杨锐说的那般,是组织者无能吗?
杨锐没有去注意她的变化,还是对着秋瑾道:“璇卿,你能活着我很高兴。但我希望你能今后可以不光用热血去革命,还是用脑子去革命。世界不是黑白分明的,有的时候好人未必做好事,坏事未必没有好结果。整个世界是一个繁复的系统,互相牵连,不是直通通的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之后,那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一个问题的解决总会引发另外一个问题的出现。所以说革命不是单纯的把满清赶下台,革命很复杂、很漫长、很艰难、更是很残忍,我希望你能明白里面的关节,然后变成一个真正的革命者,而不是凭所见所感去做出决定。”杨锐说到这里,热切的望着秋瑾道,“如果璇卿同意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去英国留学。”
“去…英国……留学?”秋瑾对于杨锐的话语很是吃惊,她现在女报才办的有色有色,却不想杨锐对她又有了其他的安排。
“是的。去英国,去学政治吧,这能让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革命。”杨锐说道。
“可是……女报这边怎么办?”秋瑾还是没有完全反映过来,见杨锐是真的要她出国,顿时想起手上的报纸来。
“报纸看的人只是几百上千人,但是你学成之后影响却是几万万人,为什么要选少而弃多呢?”杨锐笑问。又怕她因为尹锐志的事情想不开,再道:“牺牲是为了革命,难道活着就不是为了革命?以我看,于救国而言,活着的人比牺牲了的人更累。所以,你不要一心想着牺牲,而是要想着日后有一个新的国家,怎么为国家百姓多做一些事情。还有尹维峻不要担心她,她愿意的话可以和你一起去。”
“可是我不懂英文……”看到杨锐全部都计划好了,秋瑾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事前根本就没有想到。
“死都不怕,还怕英文?”杨锐反问道,他说罢站了起来,会面到处就算结束了,不过他在出去的时候又转身对她道:“要抓紧,壬子年你就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