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做房地产生意。从他的愿望來说,就是工厂垮得越快越好。
张跃进在自己家中作出的这么一番决策,当然也就把机床厂变成商品房,从设想转化成了行动,也就让厂里工人原本一直处于控制状态下的怒火,给彻底引发了出來。这场怒火的领头人,是机床厂机修班长卢雨生。老卢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方方的脸膛,个子不高,长得很结实。他的技术不但在机床厂是第一,就在相邻几个县市的同行中來说,也是拔尖的好手。
厂子不景气,他是急在心中,却什么也不好说。不为其他,只怨自己是个普通工人。尽管前來高薪相邀的私营企业不少,但他就是一直都下不了这个决心。父亲是机床厂创建者之一,始终是对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情有独钟。儿子媳妇也在厂里做工,三代人的心血,倒真的是有点故土难舍啊。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凭着自己精湛的技术,在宁北城里随便找点活计干干,还是能把全家生活维持下來的。真的到了揭不开锅的时候,再有感情也沒有用。
卢雨生只是个普通工人,虽然年龄大,技术精,威望高,这些都不在张跃进和钱二毛的眼中。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偏偏还就是这个平时只做事,少说话的蔫巴儿十分犯嫌。半个多月前,工人们听说张跃进要拆厂房建商品楼的消息后,三三两两地都找上了卢雨生的家门。应该说机床厂的工人们,确实还是很能忍耐的。尽管一直停工在家,大家依然沒有怨言。自己在到处找活养家糊口,沒有赖着张跃进要饭吃。
能让大家如此忍耐的原因,只有一条,那就是内心还有所企盼,还在指望着工厂能够复工。当工人看到钱二毛已经在组织施工队进入厂里,开始拆除房屋的时候,知道最后一线希望已经破灭。到了这种情况下,羔羊也会变成老虎。平时让钱二毛颐指气使的工人们,不再那么温驯。他们在交流,在谋划。溪流渐渐地汇集成了大河,唯一欠缺的,只是需要有人振臂一呼,方才会出现万马奔腾的情景。大家的目光,都盯在了卢雨生的身上。
说实话,卢雨生并不热衷于挑头反抗张跃进和钱二毛。他也知道,这台戏不好唱。张跃进和钱二毛他们都是一些心狠手辣的家伙。更重要的问題,是他们背后的那棵大树,不会轻易能够放弃对张跃进的支持的。民不与官斗,这是传了多少代的老话,也早已经被各种史实反复进行了证实。自己这么一个穷工人,又舀什么去与县长大人掰手腕呀。再说,凭自己的技术到那儿都会有饭吃,儿子媳妇的工作,也能一并得到解决。
可是一家三代对机床厂的感情,很难用利益划拨得清楚。在父亲的支持下,卢雨生当上了请愿的召集人。为了2000多工人的饭碗,卢雨生豁了出去。他带着几个召集人商定了集中请愿的方式和目标。总的原则就是通过反应问題,用温和的手段來解决问題,一是书面反映情况,将请愿书用挂号信送达各级领导;二是文明上访,在书面上访无效的情况下,组织工友到县政府办公楼两侧静坐,用标语來表达诉求;三是邀请新闻记者进行现场采访,散发反映机床厂真实演变情况和工人面临窘境的打印件。总之,一切行动必须听从指挥,任何人不得在言论上攻击政府,不得侮辱人格,不得使用暴力。应该说卢雨生也是一个有理智的人,再三劝告大家,不能越轨,不能使请愿活动变得不可收拾。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国家的各级权力机关都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能,都在15个有效工作日内,及时处置了工人的上访信件。结论基本都是一样,加上几行批示和一枚公章,原封不动地被发送到了宁北县信访局。指示的内容,也都惊人的一致。都是要求妥善解决问題,切实保证稳定。这些被批转下來的信件,都到了沈全瑞的手中。新上任的局长王大力,对这些信访件连看都不看一眼。他的算盘打得很精,自己又不傻,这种牵扯到张老板、张常委的事,自己可不会去主动惹火烧身。
这么一來,沈副局长就担负起了处理这些上访信件的任务。每天早晨一上班,老沈就捧着一大捧信件,到处去寻找能够接受的部门。只是他的辛劳,沒有任何作用。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徒劳无功。发改委说这是国土部门的事,国土局说是建设局的事,建设局说是城关镇镇政府的事。老沈跑了一大圈,谁也不肯接受。理由都是十足,让老沈感觉到所有的部门都有不管的道理。
到了这么一个样子,他也不知道找谁才好。将信访件压在自己手上,肯定不行。既对不起那些工人兄弟,将來万一闹出事來,这个责任谁也承受不了。上面那些人做事不出力,推卸起责任來倒是很有本领。那么,让我去找谁哩?老沈在内心之中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