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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地站在担架一旁,正关切地俯下身来看着宋钟赫。车厢顶部刺眼的灯光打下来一片巨大的阴影,照得宋钟赫完全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大致看清一个身形的轮廓。宋钟赫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向上探着想去触碰到他的身体。
没有很费力气,手中传来温暖干燥的触感。男子主动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宋钟赫渴求帮助的手,就像是黑暗中赐予他生命的那道光芒。他蹲了下来,面容在宋钟赫的眼中逐渐清晰。
厚厚的刘海,遮不住微微皱起的眉头,双眼中满是关切,认真的模样让宋钟赫的心中不自觉地生出一丝亲近感来。高挺的鼻梁上满是细细密密渗出的汗珠,然而唇畔却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似乎是在为宋钟赫的存活而开心,又似乎,是有比这更令他高兴的事。
“清醒些了?”男人低下来的脑袋凑得很近,说话的声音近在耳畔,甚至连说话间呼吸打出的微弱气流,都打在宋钟赫的耳垂和脸颊上,被因疼痛而导致身体异常敏感的身体清晰地感受到。一瞬间,发动机的轰鸣声,拨打手机的通话声,刚刚隐约听到的哭泣声,都像是空气一般从身边溜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宋钟赫感觉不到其他人,眼中只有这个让自己感觉很是熟悉的男子。
“你是谁?”嘴唇颤抖着嗡动了半天,仍是没有足够的力气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宋钟赫只能寄希望于眼神交流。他调整了一下脑袋转动的角度,尽管让男子的神情又紧张了一瞬,终于还是完成了视线的对接,眼神中如此问道。
“我吗?呵,这么快就忘了吗?”男子轻笑了一声,皱着的眉头终于散开:“刚刚,是谁说一定会救你的?”
宋钟赫愣了一下,努力地让自己回想着脑海中仅存的记忆,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眼睛猛地瞪大,眼角好像要裂开一样,双眼中满是无助和彷徨:“全都不记得了,我,我这是怎么了?”
“哎。”男子回避了一下宋钟赫的目光,哀叹了一声,语气低沉地说道:“是车祸中大脑受到撞击导致的器官性失忆症,具体原因还不确定,有可能是海马体受损,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导致的。”
“失忆症吗?也就是说,我,找不回自己的记忆了?”宋钟赫的眼神中茫然稍稍退去,然而涌上来的绝望让男子有些担心:“呀,不要担心好吗?你大小也是个医生,怎么这么不争气?失忆症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的。虽然说通过治疗来恢复记忆是一个相当麻烦且长期的过程,具体的情况也要视运气而定,但是只要你坚持不放弃,还是有很大几率恢复记忆做回自己的好吗?”
“……你安慰人的水平真差劲。”尽管不想承认,但是男子的几句话的确让宋钟赫心中燃起了一丝信心。
救护车轻微摇晃着,宋钟赫和男子相视而笑,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洪水淹没,这辆车就是他俩的诺亚方舟,在风浪中颠簸着,却始终留存着生的希望。男子放开了宋钟赫的手,起身朝后退了一步。
耳边的声音一下子都回来了,一瞬间接受到的巨大无比的信息量仿佛要把宋钟赫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脑中又开始加重的疼痛时刻分散着他的注意力,让他难以集中精神保持清醒。黑色的光影拖得老长,精神变得恍恍惚惚,宋钟赫已经濒临昏迷,只能隐隐约约听到随车医生稍显惊慌的大喊和身体小幅度地被推搡。目光有些涣散,合上双眼,定了一瞬,继而努力睁开。果然,男子就站在医生们的身后,微笑地注视着自己。宋钟赫冲着男子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把失神的目光收回来放在了头顶的大灯上,用强烈的光线刺激着自己不要昏迷。
身体不再摇晃,救护车的后门打开,随车医生动作流利地把隔壁那个女孩的担架推下车,早已准备好的医院护工立刻冲上来。轮到宋钟赫了,他把视线转向男子,再次对接到了目光。
眼神中发出最后一个疑问:“你是谁?”继而耳边传来一句低语——
“宋赫,我的名字叫宋赫。”
宋赫。宋钟赫嘴唇微动,跟着喃喃了一句,再也没有力气硬撑着,终于头一歪昏了过去。
(注释:1xi,韩语中的敬语,先生。2偶都尅,韩语“怎么办”的音译。3oppa,韩语中女子对哥哥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