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去了?”程文海看见余乐脸色,担心问他。
“嗯,张教约谈。”
程文海长吁“要命啊,去吧去吧,好好谈,大不了跪下求张教放你一马。”
“哥屋恩!”余乐被逗笑,一脚把程文海踹上车,转身走了。
回去路上,余乐想了很多,想直到今天每一件事,想着怎么道歉,想着自己毕竟已经是滑雪队人,要不要抱着张教哭一下,说自己委屈大发了,身在曹营心在汉啊啊啊!
但想了那么多,真正看见张教练时候却不是那么回事。
张教没在自己宿舍,而是在邓总宿舍里等他。
运动员公寓很大,一共六栋楼,其中六层楼房四栋,作为运动员公寓,每层面对面20个房间,一个屋里住两个人。在寒暑假集训期间,整个国家队可以容纳来自各个省队一千名运动员入住。
功能性建筑两栋,两层楼高食堂,二楼还有图书馆和娱乐室。另外一栋楼同样六层楼高,一楼是理疗室,二楼是健身房,三到六楼就是教练宿舍。
国家队所有教练在运动员公寓都有一个宿舍,有些没结婚没房子教练就住在这里,教练基本都要轮流值班,所以就算局里分配了房子,他们也会留一个宿舍。
张建坤电话里说在公寓等他,意思就是在他宿舍里等他。
余乐熟门熟路地去了张教宿舍,敲门没人开门,打电话过去,张教说“来318,我在邓总屋里。”
“噗通!噗通!”
余乐心跳厉害,脚步再迈出去时候,双腿竟然隐隐发软。
这事儿,闹大发了!!
余乐从四楼下来,来到三楼一眼就看见“318”宿舍门开着,光从窗户那边照在走廊上,画出一道橘色菱形方块。
莫名地透着几分魔幻色彩。
和扭曲感。
余乐一步步走过去,有种自己正在穿梭时空诡异感受,脚踩地面仿佛松软,下一秒就会陷下去一般。
这不到两周发生事情,确实很魔幻。
但这样不安和忐忑在他来到宿舍门口,看见屋里坐着两个人时,又淡了去。
已经站在这里,就要面对。
他一步迈出,像是踏上了十米跳台,脚下是波光粼粼池水,所有彷徨迷茫在这个过程里一点点褪去。
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邓总、张教。”余乐招呼着,脸上挂着微笑,来到了两人面前。
邓总上次见过了,张教却着实快三个月没见,没什么大变化,也就头发短了一点,以及满脸不高兴。
张教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先是看了一眼他肩膀,“都好点儿了?”
余乐点头“该是好了,就是有阴影,不敢用力,得慢慢习惯。”
“嗯,坐吧。”张教指着一个没有靠背高脚圆凳让他坐。
余乐一坐下,马上就感觉到了“三堂会审”似架势。
教练宿舍规格和运动员一样,只是一间屋里住一个人,在靠窗户位置勉强可以摆下一张沙发。
如今邓总和张教就坐在沙发上,余乐坐在他们对面。
安静。
对视。
过了不知道多久,张教突然起身拿起茶杯一口喝尽,放下杯子时候力气用大了,“嘭”一声响。
邓总心疼地眼角抽搐。
余乐怀疑张教有那么一瞬间想拿杯子砸他。
与此同时。
程文海到了医院。
柴明病房门外站着一群精神抖擞年轻男女,来往病人和病人家属都多看好几眼,还有人特意从病房里走出来张望。
运动员精气神和时下年轻人本就差别太大,更何况都是国家队职业运动员,无论是明亮眼睛还是灿烂笑容,都像是一束束光点燃了整个走廊。
病房里容不下那么多人,选训队员就自发选了几个代表,最后进去都是“种子队”人。
程文海在选训队人气很不错,自然是“代表之一”。
他们进去,手里拿着大家凑钱买食物和花束,在床位站了一排,看着病床上面无表情甚至有点不耐烦柴明,程文海生怕在这个过程里有谁喊上一句,“一鞠躬……”
柴明目光在他们几个代表身上绕了一圈,又往门口看了几眼,眉心在这个过程里逐渐蹙紧,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程文海脸上。
程文海福至心灵,“余乐没来。”
柴明扬眉。
程文海说“过来时候接了张教电话,就急忙赶过去了。”
柴明脸顿时黑不行,一股莫名其妙怨气涌出。
垂着眸说“东西放下,回去吧。”
这就回去?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进屋呢,我们还一人凑了五块钱车费过来好不好,就不能多说几句话。
但柴明拒绝。
自闭似地敛眸,然后想到什么拿起了手机,拨电话前抬眸看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儿似乎在说,你们怎么还在?
“选训队代表们”……
“那我们走了,柴教好好养伤。”
“柴教要注意身体哦~”
“期待你早日出院,继续指导我们。”
“柴教再见。”
小姐姐们脸上扬着灿烂笑容,满是殷切祝福话语,却换来柴明略显暴躁目光,最后大家你推我,我推你出了门。
最后一个人还体贴地关上了病房门。
“怎么出来了?”
“啊?这就走了?”
“柴教到底怎么样啊?”
“真走吗?”
程文海想到什么,挤到门外看了一眼。
柴明在打电话。
给谁打呢?
……
运动员公寓。
邓安国宿舍。
张建坤火已经压不住了,痛心疾首啊!
辛辛苦苦养大“大白菜”,不过一转身功夫,竟然被拱走了?
自由式滑雪!?
什么玩意儿!!
比他们跳水队“梦之队”好吗?好吗!?好吗!!?
深呼吸。
张建坤努力控制自己即将失控情绪,醒了醒嗓子,“咳,余乐我想听你说一下你想法,你可是我们跳水队主力队员,你怎么想着跑去练滑雪?”
余乐一听这话,眉心就蹙了起来。
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看向邓总目光里生出了疑惑。
“借调函……”
话没说完,邓总丢在茶几上手机响了。
拿起电话后,邓总看了余乐一眼,放在了耳边,没有离开接电话打算。
张教也因此闭了嘴,看了过去。
“余乐在你那里吧?”
“嗯,是在我这里呢。”
邓总电话声音不小,余乐第一时间就分辨出了柴明声音,不用想对方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是因为什么。想着昨天望了自己一眼,就踩着滑雪板往下滑男人,余乐捏紧了拳头,眉心缓缓蹙紧。
其实他大概能猜出来那张借调函有问题,没盖红章就是一张废纸,再说邓总今天陪着张教这幅兴师问罪模样,哪里是已经把自己调走模样。
柴明这人真不是东西,明显骗了自己!
火气在胸口徘徊,余乐安静地听着邓总与柴明电话,带着一种莫名期待和感动,捕捉对面每一个声音。
好在邓总电话声音大,那边说内容在这安静空间里,基本听清清楚楚。
柴明说“余乐我是真想带走,他是吃这口饭人。”
邓总说“别和我来这套,你看谁都有潜力,你当时可不是和我这么说。”
柴明说“当时也就觉得他有点儿潜力,现在就想把人带走。”
邓总说“你说带走就带走!?放屁!体育局是你家开?”
柴明说“这事是我错,回头我给你们道歉,但现在,你们还是该问问余乐选择。”
邓总给了余乐一记眼刀,张教在旁边掠阵助攻,余乐坐着身子往后倒,真想现在地上裂个大缝子,自己“嗖”一下掉下去。
他余乐,一个万年二线,千年替补,也有被人争抢一天?
哈哈哈!!
余乐努力蹙眉绷着脸,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避开两位大佬目光,垂眸看向茶几上茶杯,有茶叶留在杯壁上了……
邓总收回目光,气不行,也提高了音量,“你挖我主力队员,你还有理了你,要不你过来,过来啊,我们现在就去局里,让大家评理谁对谁错!”
柴明说“也行,我现在过去。”
余乐眼眸一抬“柴教现在在医院。”
邓总不再说话,看向余乐。
电话那边柴明也安静了下来。
余乐说“昨天晚上给我带训时候受伤,在医院,昏迷了一个多小时。”
邓总眉心夹紧,粗声粗气“还好吗?你现在都躺医院里了,还不忘记折腾?”
柴明有求于人,语气难得低声下气“没事没事,我已经在换衣服了,你们等我。”
“得得得,你先别过来,我和余乐谈谈。”
“我这就过去,你们谈时候别吓唬他。”
“嘿!你这人……”
“嘟……嘟……嘟……”电话街就给挂了。
邓总挂了电话,带着点儿怒气将电话丢在了桌面上,“啪”一声,还挺响。
余乐一说脖子,准备迎接邓总怒火。
“什么意思?给你带训时候受伤了?你把人怎么了?都搞到医院里去了?”
……
此时柴明已经换了衣服,拿上手机就出了门,他速度快,拉开门时候,选训队员还在门口挤着,满脸迷茫地重复,这就完事了?
门一开,所有人都回头看了过去,“柴教!”
柴明在门口定了一秒,反手又关上门,去洗手间洗脸梳头去了。
选训队员???
柴明打理到一半,想起什么,又拉开门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程文海,你来!”
选训队员回头???
程文海回头???
柴明再出来时候已经收拾妥当,脸上用香皂洗了一下,倒是比平时白嫩了不少,还特意剃了胡须,若是只看脸,长绝对是熟男绅士风大帅哥,鹰钩鼻在这张脸上,意外别有一番魅力。
“都回去吧。”柴明走路风风火火,大步流星,到了程文海面前递出一个眼神,就径直走向电梯。
程文海像个小姑娘似迈着内八追了上去,电梯门徐徐关上,他满眼迷茫与48名选训队员对望。
电梯门又关上了,下滑。
柴明望着跳动电梯屏幕,问“余乐和你说过没有?他是跳水,还是来滑雪?”
……
邓总叹了一口气背靠在沙发上,沉默用眼神压制余乐,久久才说了一句“我一直没问过你,你是怎么想?是去滑雪,还是继续留在队里。”
该来还是来了。
余乐始终垂着眼眸抬起来,先是看了一眼邓总,然后看向张教,表情严肃“邓总,张教,在做选择前我有话想说。”
竟然不是直接给答案?
张教瞬间坐直了,邓总也扬了眉。
两人都没有预料到余乐会在这个时候犹豫。
张教不可置信地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要放弃?”
他站起来,暴躁地叉腰,指着余乐吼“你!你你给我想好了再回答!”
余乐嘴角抿紧,也站了起来,眼神比前一刻坚定“我打算,还有我分析,希望张教您能听一下,无论如何,拜托!”
困兽似男人巴拉着头发,几次开口又闭上,最后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
柴明过来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出现在余乐面前。
他头戴一顶鸭舌帽,从计程车上下来,身上穿着整齐干净运动衣,帽檐下眼眸深邃,走路虎虎生风模样,很难让人想象他时时刻刻都在生死线上徘徊。
程文海跟在旁边贼眉鼠眼,看见余乐眼睛一亮,那好奇模样恨不得扑过来,马上就问出个一二三四。
余乐接了电话,就在运动员公寓大门口等着,见柴明不是自己开车过来,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迈出大门迎了上去。
柴明表情阴鸷地看着他,“谈完了?”
“暂时吧。”
“你怎么说?”
“没怎么说,我觉得最后还得看您和张教他们沟通结果。”
柴明深深看他,眯眼凑过来模样像是一只猎食鹰隼,“你就没说点儿什么?”
余乐抿着嘴笑“说了点儿话。”
柴明看他表情,眼底凶狠又徐徐地退了下去,开口时候嘴角微微上翘“说来听听?”
余乐摇头轻笑“您还是赶紧吧,邓总他们还等着呢。”
柴明眉梢一扬,收回目光时候脊背挺直,扬着下巴走出去模样就像一个打了胜仗大将军,走六亲不认。
余乐就这么一路将柴明送到了教练楼318,关上房门,他和程文海留在了外面。
程文海急一把抓住他手腕“这可给我憋,赶紧啊,你什么打算,快说说。”
“你呀,就是太年轻了。”
“滚犊子!快说!”
余乐背靠在了墙壁上,转头去看走廊尽头窗户,有橘色霞光照耀洒落,更加艳丽,也格外浓郁。
那些光映照在他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一团火苗,正在以燎原威势,汹汹燃烧。
屋里。
柴明就坐在余乐之前坐过凳子,潇洒地叠着腿,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着膝盖气势,比余乐坐在这里时候不知道强大了多少。
局面顿时反了过来,犹如他在审问沙发上两个人。
“余乐要滑雪。”一句肯定话,柴明说意气风发,也心花怒放。
与之对比,就是沙发上两位明显心情不好两个人。
柴明说完拿出烟,给他们发了两支,连平日里都不怎么抽烟张建坤都接过点燃,眼神落寞地吸了一口,再吐出来。
像是吐出了心里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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