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杨武警并没有抓到黄秦,但是却抓到了两个正准备仓皇逃之的人口贩卖分子,并在袈措派去人的协助下成功解救出一个十五岁的男孩。
多曲是安多相对落后的一带藏区,唯一被人所知的一件事就是几年前藏地掀起了一阵素食主义风,多曲地区发愿弃荤茹素的藏民最多。离多曲最近的城镇开车要走五个小时,还要在熟人带领认路的情况下,多曲的县志也保留在这里。
他们到这里后西原才从桑南口中得知兰木寺就在这里,也就是说这个偏远的小城镇竟然是袈措和桑南的故乡。桑南很开心,一直给西原讲这里的事情,相比桑南,袈措就严肃多了,无过多情绪波动。
袈措把桑南送回兰木寺,然后带着西原来到了一间客栈。
这里是小镇最好的客栈,只是这两天停电,也洗不了澡。
比起帐篷,这里条件好多了,袈措和西原住着一室两厅。
袈措给西原打了两壶水,西原简单梳洗后就累瘫在床上。
尼玛、二黑和死去女人的尸体停放检查了三天才让领走。
女人的确是黑户,也没人来认领她的尸体。
二黑的家人还在调查中,也没有人来领他。
袈措告诉杨武警,他要带走三个人的尸体。
最后在杨武警的帮助下,袈措把三具尸体全都放在兰木寺火化。
兰木寺的喇嘛并不多,西原才知道原来明天是藏历十月十五的仙女节,寺里的信徒一两个月前就开始磕长头去大昭寺。
西原对建筑很感兴趣,一眼就看出兰木寺是翻新后的藏式建筑。
修旧如旧。可修旧如何如旧?建筑是这样,感情也是这个道理。
留在寺里年迈的喇嘛都来诵经了,不管是什么人,在佛法慈悲面前众相平等。他们跪坐在地上,过于虔诚地经声梵唱,让西原难以分辨,他们到底是在超度死者还是再渡化自己的执障。
袈措没有穿僧衣,却亲手给尼玛燃火。
桑南穿着小僧衣一遍一遍地诵渡亡经。
西原从内心深处感到震撼。西原见识过死亡,她看过最亲近的人离开。那些不可提及的别离,是此生不复再见的相遇。没有感到恐惧不适,西原竭力记住这一幕场景。仿佛在袈措和桑南眼中,火中的躯体此时已没有善恶、性别之分。化火蚀骨后的洗礼,剥去善恶与浮华的本质,露出最原始的生命体。
袈措让人把女人和二黑的骨灰撒在了寺里的山坡上。
袈措只拿了尼玛的骨灰,他说过他会把他带到加查。
西原想,这大概就是他的梵行护生。
经幡、桑烟、玛尼石堆,深浓红黄,这是西原这一路见到最多的风景。西原往玛尼石堆上添了两块石头,闭上眼睛感受着高原上风吹过的方向,雪山后面还有冰川,云舒后面还有蓝天,睁开眼就能看见大好河山。信仰也会变得有力量。
“走吧。”
西原睁开眼睛,袈措站在阳光下伸出手在等她。
西原心动了。这个男人瞬间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回客栈的路上袈措和西原谁都没有多说话,谁都未感到尴尬。
客栈终于有电了,袈措给西原装好热水,西原终于洗了个澡。
西原非常嫌弃镜子前的自己,她的脸颊有了高原红,还粗糙。
向日花上来找西原了,原来他最近就在客栈下面的酒吧驻唱。
向日花高兴地告诉西原,袈措出名了,拉萨市政府要采访他。
人口贩卖目前是贩.毒之后,全球最庞大的非法交易活动,这次的人口贩卖案轰动全藏,袈措组织的民间反人口贩卖行动解救了很多被贩卖的人口,拉萨日报的记者联系到杨武警,表示他们要给民间英雄写一篇报道。
听到这个消息,西原没多大兴趣,她倒很想知道袈措会怎么对待这件事。
比起这个,西原更关心黄秦等人的去向,那些人抓不到,始终是个隐患。
第二天早天还没亮,西原就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问袈措外面在干什么。
“我记得昨天给你说过,今天是仙女节。”
“呀,我忘了。”西原瞬间清醒,拿过手机,这里有信号,不少她认得的藏族朋友都问候她仙女节快乐。
藏历十月十五的“仙女节”是西藏传统的民俗节日,也就是“白拉姆”节,是西藏的“女儿节”。这一天各地的藏女会早早起床,她们会去大昭寺前朝拜,去八廓街煨桑,去班丹拉姆女神的像前供奉糌粑和青稞酒。更有趣的是,藏女们会向街上遇到的男士讨要礼物或钱财,这一天的男性也都会慷慨解囊满足女性们的要求。
袈措从他的房间出来已经洗漱好了,袈措给西原打好热水问西原:“你要不要去拉姆拉错?”
“要去。”
“今天带你去找镯子上的字迹,明天就出发去加查可以吗?”袈措觉得西原的精神不是很好。
西原却表示她很愿意去。
袈措去做早饭了,西原洗漱完坐在地上画画。
袈措进来叫西原吃饭,满屋子都是纸张水笔,看见西原屁股垫着棉毡,就没说什么。
青稞糌粑,青稞粥,还有几个玉米面团,还有两碟豆芽和青菜,清一色的素菜,西原捂着额,凶残地对袈措说:“什么肉都吃不到,跟着你都快成尼姑了,你看老子的胸都饿小了。”
西原的胸本来就小,穿那么厚更看不出什么。
西原公然指着她的胸,袈措倒没有听话地看。
袈措看着满桌子的素菜,问西原:“你喜欢吃什么肉,我给你买。”
“我喜欢吃你的肉。”西原把一碟子青菜扒到自己碗里,瞪着袈措说:“请不要在我只有青菜吃的时候谈论这个。”
袈措默默地看着西原可劲吃青菜,他觉得她明明吃得很欢腾。
西原和袈措吃完早饭后出门,今天的旧道路上很热闹。
西原只在拉萨见过“仙女节”,不知道原来这儿的节日氛围也这么浓。
袈措带着西原去借阅当地的县志,西原真的找到了镯子上字迹还有有关陈渠珍只言片语的记载。无非就是陈营长随川军驻藏,喜后藏文字。
想必百年前的陈渠珍是真的喜欢这里的文字,喜欢到他用这个字体亲手刻下“吾爱西原”四字送给他最爱的女人。百年前的陈渠珍大概也不会想到,他在他的《艽野尘梦》里写了昌都至江达,写到了工布到波密,唯独遗漏了写他喜欢过多曲的字。其实他遗漏的何止是这四个字?
西原是工布江达的藏族贵裔,她陪他走过了大羌塘,这片广袤藏北荒原囊括了可可西里,阿尔金,昆仑山几大无人区。玉障莲峰的别样美丽,晦云雪莽的极致苍凉,艽野蛮荒,茹毛饮血,折射出人心的龌龊,也留下了西原的善良。彼时,她是东山顶上的白月亮;而后,她是他再也贴不到的温暖。
一个人葬下西原,一个人东山再起,一个人成了声名显赫的湘西王。这些都是他遗漏的,往后的岁月里不想再提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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