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也绝不会含着这样高深莫测的微笑。更何况悟本已圆寂多日,仍然肢体不腐,栩栩如生,隐约还散发出非檀非麝的香气。
大概正是因为这股香气,与他同来的参军孟难只瞥了一眼罗汉金身便猛打喷嚏。直到在方丈内坐定也未止住,问起话时口气自然也就不会有多客气。
“说罢,究竟是几时入灭的?”
寺主慧印双手合什,恭恭谨谨回话道:“参军请听小僧从头道来。近年来悟本一心钻研佛理,除了早晚两课终日闭门不出,就连斋饭也是让小沙弥送到他禅房门口由他自行取用,过了一两个时辰再让小沙弥取回空碗碟。四月初五晚课时他与诸弟子讲了一段经文便转回禅房——阿弥陀佛,回想起来,那时他恰恰讲得是涅磐经,只是当时弟子们都不曾做他想。临去时他还特别交代说要面壁参详,不到佛诞日不可打扰。之后两天,小沙弥仍然每日准时送饭,总见前一顿的饭菜搁在原处丝毫未动。不过既然有悟本叮嘱在前,弟子等也不疑有它,只当他已入定。到了佛诞日那天,小僧亲自去请他早课,不想推门发现他早已阖目圆寂……”
孟难哼了一声:“早课,那是几时?”
“鄙寺虽小,向佛之心却丝毫不敢马虎。每日早课都是寅时既作,全寺弟子共诵经文直至卯时。”
“如此说,你在四月初八寅时之前就发现他圆寂了。”孟难冷笑起来,“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后一句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指望得到回答。
全尔同却立刻欠身向禅房外张望出去。院子里并没有圭表,然而午后的阳光将柿子树的枝叶投影在院子里,虽不茂密,倒也幽静可爱。他望了望太阳又望了望树影,立刻做出判断:“约莫未时三刻。”
他原本还想讲讲树影与时辰的关系,讲讲自春分至秋分这段日子太阳在天赤道北侧运行,自秋分至春分又移到了南侧,他还可以再讲讲自己是怎么抱着一本旧书研读前朝短影平仪的原理,并经过数年的反复练习成就了这双火眼金睛,为了精确计时他还参考了县署到金城坊的距离以及他们的步行速度……只要上司再随口追问一句,他就终于有机会来展现与其他录事完全不同的才华。
可惜孟难点点头,毫无好奇之心,倒是看向慧印的眼神多了几分恐吓:“如今已是四月十三的未时三刻。”
本朝律例:凡道士女冠僧尼之簿籍,皆三年一造,其籍一本送祠部,一本送鸿胪,一本留于州县,若有还俗或死亡者必须及时通知官衙消籍。
慧印念了声佛,低声道:“绝非鄙寺有心怠慢,实在是悟本入灭时法相神异,令弟子们欢喜无限,浑然忘记身在世间。后来又有诸多信众前来参拜。参军今日也亲眼瞧见,鄙寺处处简陋,弟子们前思后想,最后只得把前院一间佛堂改置悟本金身。小僧忝为寺主,少不得要组织张罗。如今稍得空隙,便立刻遣小沙弥前往县署通报,不想还是耽搁两位的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