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又该恨谁呢?
莫锦书的目光落到不远处,在干净的青草地上,悠然的坐在轮椅间神情怡然自得的男人身上,只一眼,却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穿越了时间的藩篱,空间的结界。
百里述满眼笑意的回视过去,看到他立刻低下了头,笑的更加肆意。
莫锦书垂下眼眸,弯下腰来,想要搀扶起老人家。老仆却避开了他伸过来的双手,在他失落自责的目光中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谷主,老奴最后在求你一件事,在后山的窑洞里,还有我们最后的族人,请你……善待他们。”
莫锦书闻言愕然,而后心里升起一股惊喜,连连道:“这是自然,自然。”
老奴叹息一声,“谷主,老奴年纪大了,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日后,还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咱们全族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请你,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自身,保住我们最后的族人,神医谷的血脉,不能断,绝不能断!”
莫锦书抿了抿唇,努力不让自己落下泪来,在老奴近乎催促的目光中,缓慢而又坚定的点头,一字一顿,几乎是立誓一般的承诺道:“只要锦书在一日,神医谷就在一日。”
誓言说出来如此坚定,却又如此的苍白无力,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说什么都是空的。
所有人都懂得这个道理,却没有人去戳穿他,连不远处恣意笑着的百里述都停顿了一下,选择性的忽视了他的话,没有挑破它。
老奴欣慰道:“这就好,这就好。”带着欣慰的笑,老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目光带着无限的眷恋,“孙子哎,爷爷身上脏,就不往你身边凑了……”
轻不可闻的声音一停,老仆本来还勉强跪坐着的身子便怦然倒地,彻底失去了生息。
支撑着他悬着最后一口气不断的,不过是对族人的那一丝不舍罢了,如今得到了交代,他便放心了,也可以咽气了。
莫锦书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今日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要击垮了他。他从小便一心沉迷医术,埋头钻研神医谷数代人留下的医书药典,十六岁父母先后逝世,他在众望所归中接受了神医谷,神医谷中并无纷争,他勉强可以维持着谷中的相应事宜。
二十岁,他救了一名落下山崖的女子,身为谷主却开了先例第一次将外人带入谷中。族人们信任他,所以默认了此事,对他带来的人也多有照顾。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凡是不可开先例,规矩一旦破了,便不能再称之为规矩了。
他破了规矩,活该受到惩罚。
可这惩罚,不该报应在无辜的族人身上。
……
百里述可不管他如何伤春悲秋,悔恨当初,他只关心自己的腿,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回到小傻子身边。
为了今日,他可等了整整两年。
半年前,已经顶着通灵女名号的林清鸾终于享受够了京城的繁华和别人的追捧,悄悄的潜出了京城。
可笑那个蠢女人根本不知道背后究竟有多少势力在盯着她,还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终于逃出京了。结果半路就遭到了齐楚两国线人的联手袭击,在断天涯坠崖,失去音讯。
就在两个月前,他一直在附近寻找林清鸾的手下终于发现了林清鸾的踪迹。
怕是连莫锦书都不知道,林清鸾一直自己悄悄的跑出谷去,寻找出去的路呢。她那样的女人,如何会甘心被困在一个小小的神医谷里。享受惯了繁华的人,是无论如何将就不了粗茶淡饭麻衣木钗的,别人或许还有可能,但林清鸾,绝不可能。
不过可能是因为林清鸾出谷机会不多的原因,他的人暗中跟踪探访了一个多个月才找到谷口,却又叫谷口的机关给难住了。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终于等到林清鸾再也忍不了终于要彻底离开的时候,给他的人抓住了机会,潜了进来,打开了谷口的机关,使得隐世多年的神医谷门户大开,犹如毫无反抗之力的婴儿,任人宰割。
百里述月前便到了神医谷附近的乡镇中,因为这次出行特殊的原因,他将林清时留在京城了。如今已经一月未见她,可没得耐心在这里跟人虚与委蛇的周旋。左右都算是仇人,他可没那份怜悯之心可怜自己的仇人。
百里述看着仍在怔怔出神的莫锦书,哼笑一声,冲身后的属下道:“去后山看看,找到最后的那批人,将他们带过来。”
百里述的声音并不低,莫锦书自然听得到,闻言莫锦书心中难掩惊慌,他空有一身医术,却并无多少与人相处的经验,尤其是谷外之人,这么多年,到今天之前,他所见过的也不过林清鸾一个而已。不然,怎么会如此轻易信人,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带回来。
莫锦书摸不准百里述是个什么想法,呐呐问道:“你要干什么?”
百里述微微一笑,“不干什么。我只是想要将你的族人全部带过来而已,莫神医,以后,他们的命,可都在你手上了。你可要,悠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