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上不好活动的朱应俭却受不住,他先前就因为受了雨淋有些不舒服,这才应下去岗上村借住一宿。不过不知是受了惊吓把病给吓没了,还是岗上村人的药真的有用,他脱困后发现病竟然好了。
萧显重从村子里也翻出不少衣物,也分了一件给朱应俭。当时他翻的时候黑乎乎的也没有看清,只挑厚实松软的拿,分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有一件带着一块明显的血迹,像是有人翻衣服的时候蹭上的。朱应俭当时也没有说什么,几个下人却替主子不平,一到了有人的地方便想给朱应俭买一身新的,就算不是新的也不能是晦气的。
村子里的人见到有生人来还挺警惕,不过他们嘴皮子溜,很快就打消了村民的疑心,加上他们并不打算住到村子里,只想买些东西,村民也就更放心了。
“这边是不是已经近濠州了?”萧显重问道。
朱应俭对此地也不熟,有下人闻言搭话道:“回两位老爷,此地离濠州府不算了,已经在南京省内。”
“那倒是不远了。”萧显重说道,又感慨了一声,“到底是南京地界,比我们沿途经过的地方都要宁和。”
“南京省徐布政使注重民生,在他治下各府官员也都兢兢业业。今年浙江、江西、湖广受灾,与三省相距不远的南京省却只有历年灾情多发的两镇出了事,已经算是难得。灾情闹开后,徐布政使又令各府加强巡防,以防流民生乱。”
“徐布政使听说是行伍出身,想不到在处理政务上也颇有见地。”
“正是。”
边上常春听到两人聊起徐布政使,朝朱应俭看了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朱应俭很是自然地继续说道:“在下有幸跟徐布政使见过几面,内子正是徐布政使族弟之女。”
“竟是如此。”萧显重脸露惊讶,少不得要捧上几句,单从他听说的徐布政使的事迹也值得人吹捧。
十几年前,外蒙忽然犯境,主帅阵亡,副帅带兵撤离,留下徐平徐将军也就是后来的徐布政使殿后拖住追兵。当时的副帅跟徐平有私怨,许多将领都觉得徐平八成是活不了了,谁知他竟带兵伏击了追兵,不但将他们拦下,还利用当地地形绕到他们身后给了他们一击,解了当时之困。
后来派来增援的大将赏识徐平提拔了他,徐平跟着他继续抗击不死心的蒙兵,并一步步高升,在军中有了一定的威信,也有了忠心于他的兵将。
六年前,外蒙总算求和,战役结束后,徐平的去留成了难题。圣上对徐达这样没有背景的武将还是希望拉拢的,但是当初阵亡的元帅留下的儿子一直对徐平不满,一心想把徐平从兵中挤出来。圣上对这位将门之后也颇为看重,最后权横之下,将徐平派去了山西某地当同知。
其中原由萧显重也没有听说,只知道历年闹匪患已经死了好几任同知的一府之地,在徐平到来后连偷儿都少了。后来当地知府涉贪腐被查,徐平代为执政成了代知府,这一管就是三年。等到三年期满后,徐平还是没有回到军中,反倒成了南京的布政使。
要知道南京省的布政使一向由圣上的心腹担任,徐平本来无根无基的武将,忽然升迁到这个位置令朝中许多人暗自揣测圣意。萧显重到底是萧家人,知道的也多了,无非是最受圣上看重的元帅跟某位皇子略说了几句话引起了他的疑心,他便想扶持另一个将领。
他先给了徐平一点甜头,看看他是不是值得扶持,若也是一个心思过多了,他到时候可以再换,反正徐平手中已经没有兵权,也没有关系亲近地位崇高的姻亲故旧,唯一上得了台面的也就是他的堂侄女跟朱家二公子的亲事。
这门亲事定下时,有许多人拿来当笑话。朱应俭并未入仕,家里安排给他的妻室人选大抵是什么高官的侄女或是小官之女。徐氏并不算是徐平的嫡亲侄女,她的父亲跟徐平已经出了五服,又是农户,也难怪旁人会嘲笑。
朱家不是不知道这些,却也知道徐父在徐平在外从军时,替徐平照顾老母,比他的亲兄嫂还孝顺。为此,徐平回乡后,对他们也比对亲兄嫂还要好,若不是本就同族,他都想收徐家的几个孩子当义子义女。
老太太临死前让徐平不要忘记提拔徐父,自己亲生的长子嫡孙却连提也不提,可见是伤了心。她还一定要让徐平给侄女找个好婆家,在她卧床不起时都是徐氏在照顾她,她是真心喜欢这姑娘。徐平自然答应,他当时想着军中那么多未成亲的郎将,他总能挑个好的。
后来他的夫人说军中的郎将生死难测,并非良配,多方打听后知道了朱应俭,便托人去提了提,想不到朱家还真应下了这门亲事。
现在想来,家中父兄怕是一开始便有了更进一步的心思,才会让他娶徐氏跟徐平搭上关系,回去后他得跟徐氏聊一聊了。
又走了一日,他们总算走到了濠州府。
城门外,守城的兵将正一个个盘问进城的百姓,若有户藉不明的说不清来意的,一般都会被拦在城外,当然若能出银子让士兵相信来人的户藉证明是掉了,也是可以进去的。
常春等人已经准备请何素帮着出银子打点了,何素也答应了,谁让她想要收那五百两银子呢,结果到了门口,常春发现守门的兵将中一个小胡子马脸的是他认得的,跟朱应俭提了后便上去拉关系。
“姚校尉,小人常春,是朱家的仆役,不知姚校尉是否记得?去岁姚校尉成亲时,我还曾代我家二老爷去府上送过薄礼。”
姚校尉看到常春是觉得有点脸熟,只是他一身的打扮太普通了,看着不像是朱府的仆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