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其留在身边的心思,立时打消了,转而瞅准船尾朝向,双脚一顶桅杆,横跃而去。
凌渡在半空中,他双手往外一捧,那海鸟当即顺势展翅,远走高飞,没有一丝留恋。
四周海域没有显化在生灵体外的猩红之力,不会重新控制海鸟,使少年的举措白费,于是坠落的途中,他便看到那海鸟,划过一段遥远的距离,背影缩成了一个黑点。
噗通一声,他带着满足的笑容,沉入水中,又在这时,笑意凝固在脸上。
前面,后面,左边,右边,以及脚下更深处,就像盛夏时节的夜晚,遍布萤火虫的树荫草丛一样,到处都闪着光。
只不过,这光,是血色的。
是同那海鸟身上的状况一样,生灵被猩红之力操控的标志。
眼前,无边无际的海水中,无穷无尽的海底生物,弱小如虾蟹,强大如魔兽,无一例外,尽皆原地打转。
海底深处,还有一道身影,比之先前那两个仅攻击的余波,就差点打破防御罩的巨兽,还要庞大。
环绕在其身体四周的无数双硕大的眼珠,不时亮起,变作一团光圈,从少年的角度看去,让人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某个直升机停机坪的上方。
对于少年来说,这并不有趣,相反,原本还为救得一个可怜生灵而欣喜的他,看到这一幕,却感到无比地受挫。
他默默地划动四肢,鼓足全力冲出水面,落回到甲板上。
猩红之力是无主的,即使猩红大君,也未曾从信徒意志中,发掘出代表猩红之力的那一方面深层力量,进而形成神格。祂只是借着信徒相信自己即是血月灾祸的源头这点,将己身寄托在一些猩红之力上,在研究掌控猩红之力的道路上,不过比人族正神和巫师们,多了一点先天优势而已。
换言之,大凡无人操控的猩红之力,其作用必定是因其特性而被动发生的,就像火焰,没有巫师操控的火焰,不会幻化出一张人脸,只具备燃烧物体,放光放热的基本功能,也就是说,受猩红之力侵染的生灵,非疯即死,不会有第三种结果。
这是在过往研究血月的岁月中,同猩红大君打过许多次交道后,巫师们得出的统一论调,即使跟少年露了好几回巫师老底的中年绅士,私下里对此也不曾提出过别的观点。
少年原以为海鸟盘旋是个特例,毕竟,空气中的魔力堪称微量,且未曾借法术模型以容纳,绝大多数普通生灵,包括非巫师的人类,呼吸时无意中纳入体内的稀疏魔力就只会短暂驻留,按照所有人一致认可的,猩红之力引发魔潮,魔潮引发兽潮的论调,那么海鸟会受猩红之力影响,只能是因为正好体内暂时存在魔力,被猩红之力借此控制住了它的心智,而且,因着魔力稀少,所以控制得不彻底,以至于它在清醒和沉沦中,反复挣扎。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直到刚才。
如果不是有谁成功掌控了猩红之力,那么,也许猩红之力并非无主,也许血月并非偶然的灾难。
按照中年绅士的说法,掌控猩红之力的最后一程赛道,还在这一次血月异变之后,也就是说,自血月出现的那一刻起,数十年来,世间发生的一切,都在一位幕后黑手的操控之下。
这般世界级的大手笔,只有远古的泰坦巨人一族才有,再联想到即将涉及整个位面宇宙的大灾变,不禁让人汗毛倒竖。
少年稍作深呼吸,平复心境。
心思电转,不一时,从这些重大发现中,他得出了两点结论。
其一,猩红之力似乎能跳过魔力,直接影响生灵的心智,与流传在外的间接控制论大相径庭。
不过这一点,只在眼下这临近世界边缘的海域显现。
其二,世界边缘是死亡。
被猩红之力控制后,生灵不约而同地出现奔赴世界边缘的举动,但又总是在达到某个极限后惊醒。猩红之力没有自发运作,肆意扰乱它们的心智,导致它们发疯,而是在无形之手的操控下,在一个合适的度内,试图掌控生灵行动,只是似乎是手法不太精准的缘故,反而因此给它们留下了反抗的机会。
但有机会清醒不等于一定会清醒,就像睡梦中的人唯有梦到如坠落一样的噩梦才会惊醒,这些思维简单的生灵,唯有遇到那最原始的,也是唯一的恐惧,才会惊醒。
那就是,也只能是,死亡。
两点相加,少年有理由认为,就在当下,血月异变之前,那位幕后黑手,已然开始收拢渔网,从边缘开始,打捞整个位面宇宙了。
巫师布置下的两个“眼睛”,多半就是因此消失的,甚至那些利维坦,也很可能已经与“眼睛”一并挂在渔网上了。
这是个很糟糕的消息,应该立即告知议会。
只是空口无凭,光自己一人在这瞎想出的东西不够有力,不如拿事实来佐证,才能真正使议会信服,从而圆满完成此行的任务,助自己摆脱眼前的困境。
少年紧了紧身上的法袍,决定最后再冒一次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