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映得殷红一片,犹如腐旧的血液。
不仅是这人的声音,还有那越来越耀眼,叫人难以忽视的光芒,引得越来越多的目光,聚焦过来。
“现在几点了?”
有的人望了眼手表,看着时针指在数字十上,竟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现在还是前半夜啊!”
终于有人放出声,只是那疯狂颤抖的嗓音,叫人实在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时间过去,终究还是让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现状。
船上的吵闹声越来越小,人们愣怔地望着远方那颗越来越大的血色头颅,以及由其裹挟而起的,如连绵山脉一般的滔天巨浪。仿佛心脏被揪住,竟无一人敢大喘气。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直到第一波大浪轰然拍击船身,打得所有人一个踉跄。
“船长!”
一片惊叫声中,有人发出高呼。
“船长不见了!”
早已被众人挤满的舞台上,传出了这样一句回应。
于是紧跟着便有脑筋转得快的人接了一嗓子。
“船长逃跑了!”
这一句落下,人群哗的一声乱作一团。
“救生艇,救生艇,快去找救生艇!”
声嘶力竭的吼叫传到此时正坐在救生艇内的船长耳边,他面色一紧,立马看向身旁正操作吊索,从游轮上一点点放下这艘救生艇的船员。
“断开吊索!”
船长面色凶狠,犹如吃人的厉鬼,船员见之不由一颤,继而低头看了眼离救生艇尚有数米的海面,不由面色更苦。
“船长,现在断开,救生艇有可能倾覆的!”
“那不是还有活的机会?等到其他人赶上,拽着我们不让走,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救生艇载荷不是足够游轮上所有人用的吗?所有人都坐上来了,怎么会有人不让走?你怕不是傻了?”
救生艇上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船长火冒三丈:“闭嘴!”
“你已经不是船长了!”声音并未减弱,又有船员把话接了过去,“现在,你是你,我是我。照我的话来说,一开始就组织大家有序撤离,也许速度反而会更快些!等会儿被游轮上的人缠住,我们就得成为这个家伙馊主意的牺牲品了!”
见救生艇上所有船员都在这番话下怒视自己,意识到在这紧要关头,自己再不能以权压人的船长,心里稍加计较,很快转变态度,神色和缓起来。
“我也不是不想救别人,我一开始就做过这类尝试了。”他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自从雷达上发现海底这个怪物,我就已经数次转变航向了,可它始终朝着游轮而来,而且速度比游轮只快不慢,追上是早晚的事。你们想想,它是朝着这艘巨轮而来,还是朝着我们来的?”
“所以你就留下他们做诱饵?!”一个青年船员站了出来,愤慨道,“我们怎么能做出这种毫无人道的事!”
说着,他看向左右,期待有人出声附和他,就像刚刚那两个船工一样。然而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留下的只有沉默。
“你们说话啊!”
青年气急,船长反倒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小伙子,你还年轻,还不懂什么叫做取舍,等到了我们这个岁数,你会理解我们的。”
这明显是歪理,青年有心辩驳,却不知哪来的一只手,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他回过身,见身旁关系要好的同事只摇了摇头,却一句话又不肯说。他又环顾了一周其他人的脸色,见到的不是讳莫如深,就是对他的怒视。他硬挺着站了几秒,终于在这一片死寂中,颓然坐倒。
噗通一声,救生艇落了水,把持着升降设备的船员终于还是绞断了吊索,好歹一阵晃动之后,船身总算稳住,没有发生侧翻的事故。
只是这下,倒更让刚刚赶到游轮船舷边上的众人愤恨了,只因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在眼前消失,这种功败垂成的感觉,叫人直欲吐血。绝望之余,有人嚎啕大哭,寻死觅活,有人破口大骂,把手边能用的东西都往下面砸,也有人尚抱有一丝希望,仗着会水,也不去计较这个高度撞到水面上不死也要脱层皮,奋不顾身一跃而下,希望能追上正在离去的救生艇。
但见这舷上或哭或闹,海上下饺子一般溅起浪花一朵朵,看得此刻尚在歌舞厅中的年轻人连声失笑摇头。
看了一阵,收回目光环视四周,这里尚有几人,虽然面色苍白,好歹不算失态,想是看明白了这一切,只安分地待在这里,静等末日临头,不作他想。左右都是一个死法,少数人选择了更有尊严的一种——站着死。
先前与年轻人同桌,且向他发问的那个人,此时也未曾挪动位置,只是那一双望向熔岩巨人的眼睛,早已放空,显然思绪早已飘飞不知何处。
“想家里人了?”年轻人问道。
“嗯。”
这是一个衣着素雅,打理得十分周正的中年男人,想到记忆里的动情处,他不由得展露出温煦的笑容。
“看来你已经打过卫星电话了。”
“是的。”
“还好吗?家里人。”
“不重要了,能亲口道别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嗯,闲来无事,聊聊?”
“聊聊。”中年人笑了笑。
年轻人笑着伸出手:“你好,我叫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