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阖眼的头颅,从他面走过,尚对他笑了一笑,那笑,让人不寒而栗,让人如置梦魇……
革绯端着手,弯着嘴角,笑得静然。
刘訚也微微笑着,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大江上,以至于有人行至身侧也未觉察。
革绯对着来人,浅浅伏了伏身:“革绯,见过参军。”
“参军?参军来也?”刘訚一惊,回过神来,随后便见郭璞抱着雪毛麈站在身旁,当即礼道:“刘訚,见过参军!小郎君若见参军来迎,定然心喜。”
郭璞笑道:“郎君归建康,郭璞理当来迎。”说着,转目看向城门方向,再回首打量柳道,怅然道:“犹记昔日,曾与此柳道作别郎君,不想转眼便是七载。”
七载光阴弹指过,郭璞面色依旧,眉宇依稀,他已为自己卜算过,大凶之兆虽未尽去却已黯隐,心中待刘浓更是不同,而刘訚与革绯能在建康立足,世家明面争斗上,一则多懒卫氏与王氏若有若无的帮携,二则便是他这个大司徒府参军暗中奔走操劳之故。
郭璞躬身行于暗,刘訚纵横于手段,革绯则统帅白袍若矢剑。三人合作一年有半,生生在鱼龙混杂的建康城中,厮杀出一条不见血的血路,几经刀光剑影,已然彼此心知。
突然,革绯轻声道:“小郎君来了。”
“小郎君来了……”
郭璞与刘訚齐齐看向江面,舟来舟往,目中之人负手立于船头,七尺颀长身躯,一袭月衫,随风作旗展。
建康,终于至建康了。
刘浓面带微笑,看着远处高耸的城墙,一时间心潮澎湃如滚雷,七载前由此而入吴,七载后由吴再回返,而今,已不再仓皇,而今,已不再忐忑……
来福突然指着某处,叫道:“小郎君,快看。”
顺眼看去,只见乱石成堆,滔滔江水拍岸惊石,卷起浪花朵朵。刘浓面上笑容愈来愈胜,七年前,身为幼童的他,曾在此地对着江水狂喝,声声呼喊犹响在耳边。
“哈哈……”来福也记起了往日,傻呵呵的笑着。
绿萝见俩人都看着一块石头笑,皱着细眉很不解,问道:“来福哥,笑甚呢?”
来福看了看小郎君,刘浓面上微红转过了头,来福一时兴起,悄悄对着绿萝一阵耳语。
绿萝眸子越睁越大,继尔掩着嘴格格娇笑,笑着笑着,不知怎地,心中却愈来愈疼,暗想:唉呀,真想一把抱住小郎君呀,若是绿萝能早些跟着小郎君就好了,定不教小郎君哭鼻子……嗯,小郎君哭鼻子,会是怎样的呢?绿萝从未见过呢……
歪着脑袋想,脱口道:“小郎君就是哭鼻子,也定然是好看的……”
“然也……”
来福深以为然的点头,刘浓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小郎君!”刘訚在岸上挥着手呼喊。
渐行渐近,船泊柳畔,刘浓阔步上岸,朝着郭璞揖手道:“刘浓,见过郭参军。”
郭璞抱着麈斜斜一移避过,长长一揖:“郭璞,见过郎君。”
刘浓点了点头,转目看着刘訚与革绯,笑道:“辛苦了,入城吧。”
“是,小郎君。”
刘訚阖首,革绯浅身万福。
刘浓当即将袍一撩,欲沿着昔日之路,步行入城,亦好打量旧景可曾变换。
革绯在身后唤道:“小郎君,且稍待。”
刘浓心中微奇而顿足,却见革绯指了指佐近,温软笑着不语。蓦然回神,只见佐近渡口已然围上来一大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尽皆指指点点不休。
少倾,亦不知是谁呼道:“此乃卫叔宝乎……”
“非也,叔宝已归新亭,定是华亭美鹤……”
“美鹤何在?”
“美鹤,美鹤……”
霎那间,人群愈聚愈多,渐尔有成排作墙之势,刘浓心惊,赶紧跳上刘訚早已备好的牛车,来福“嗖”的一声,窜到辕上,挥起牛鞭,催着青牛快快入城。
殊不知,此地乃是建康,而建康之人多如牛毛,乃是天下第一大城,他们的牛车尚未进城,便被蜂涌而至的人群堵在了城门口。
“美鹤,为何避也……”
“美鹤斯美也,岂可静秀而敛影也……”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出不去了,一声声娇唤作催,妖娆奔放的建康女儿们,已然翘首而待,纷纷扯下腰间的香囊作势欲投。刘訚在车旁笑道:“小郎君,若不使她们得见,定不可入城。若再行耽搁,怕是明日亦入不得!”
“唉……”
刘浓一声长叹,慢悠悠挑帘而出,顿时,各式各样的香囊乱飞,整个天空都变作了五颜六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