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松夹亭,陆舒窈与陆纳各怀心事。
山间微风轻轻撩着小女郎背后的发丝,如雪作洒。
陆舒窈半眯着眼睛,心中有着些许忐忑,轻声问道:“七哥,你说,他会怪我么?”
陆纳看着小妹,眼底流露着怜惜,柔声笑道:“瞻箦岂会是那等胸若盈寸之辈,小妹但请宽心,若是,若是他胆敢欺负你,七哥定当为你做主。”说着,虚挽袖子做威武状。
“哼!”
小郎君陆静言冷哼一声,不屑的撇了一眼七哥,嘟嘴道:“美鹤会剑术,七哥定不是他对手。待我日后习剑有成,方可与他一较高下!”而后,折了一根松枝在手,“唰唰唰”舞弄几下,仿效着刘浓执剑的模样,徐徐收技定于胸前,哈了一口气,眼珠明亮,仿若自己是天下第一剑客。
而他现下正跟庄中部曲首领习剑,自诩日后剑术举世莫敌,区区美鹤,当不在话下。
“哈哈!”、“噗嗤!”
陆纳与陆舒窈经得这么一逗,顿时乐了。陆纳伸手想去揉陆静言的脑袋,谁知小郎君却轻巧的一个揉身,擒着松枝反抽了他一记,陆纳故意捧着手碗,发出“嘶嘶”痛呼声。
陆静言细眉一挑,凝视着手中的松枝,以为自己已然习剑有成,故而格格笑道:“哈哈,此乃剑术,七哥不可抵挡也!美鹤,看剑!”身子一跃,持着松枝朝前便扑,侍突至亭边,眼光蓦然一顿,叫道:“美鹤来啦!”
“呀,真的么?”
陆舒窈轻声惊呼,两手紧紧拽着裙摆探首出亭,面上神色欣喜中带着慌张。
但见得在半山腰,翠翠葱葱的林丛中,月衫青冠暗影浮动。
半晌。小女郎缓缓舒出一口气,眉眼弯起来,将手端于腰间,朝着七哥一个万福。笑道:“七哥莫为舒窈担心,舒窈唯有欢喜,好生欢喜。”说着,轻轻提起裙摆,挺着胸口巧俏的蝴蝶结。款款迈着金丝履,微笑着迎向山下。
陆静言歪着脑袋,眨着眼睛,心想:‘美鹤很可怕,把阿姐迷得东倒西歪的。我是剑客,我要砥锋而前,不可退避!’想到这里,大声叫道:“我也去!”舞着松枝,噌噌的追上阿姐,拍着胸口笑道:“有我在。阿姐,莫要忧心。”
陆舒窈微微一愣,柔声笑道:“静言,阿姐不需要你保护,你去保护七哥,可否?”
陆静言瞅了瞅陆纳,嘴巴一嘟:“七哥才不需要我保护!阿姐,你方才不是很怕的么?阿姐但且宽心,静言剑术已有小成,定可护得你周全!”
陆舒窈尴尬极了。心想:‘静言尚小,平日族伯、阿父对她怜之爱之,不予管束,教导亦甚少。一直便由着她野,她哪知道此怕非彼怕呀,而我也不能告诉她,我想和他单独相见呀。’正不知该如何哄她时,陆纳在亭中笑着喊道:“静言,快回来。”
“为何?我要保护阿姐!”陆静言回头冲着陆纳扬了扬手中的松枝。
“哈哈……”
陆纳大笑。叫道:“回来,七哥陪你行棋,三局!”最后两字吐得极重,增强着诱惑力。
果然,陆静言稍稍一想,随后细眉飞扬,高声叫道:“果真?不许诓人!”
陆纳正色道:“自然作真,七哥几时诓过你?”
陆静言细眉一皱,心想:‘七哥,你时常诓我……’但委实禁不住轮番蹂躏七哥的诱惑,歪着脑袋凝视着他,疑道:“君子,一诺?”
陆纳眉梢一抖,背负双手挺胸答道:“价值千金!”
闻言,陆静言细眉一放,瞅了瞅山腰,悻悻地道:“也罢,今日便放过美鹤。”说着,又对陆舒窈比划了下松枝,豪气的道:“阿姐,若事有未谐,且唤静言。”
陆舒窈软软笑道:“是,静言。”
陆静言这才满意的倒擒着松枝,于肩头露出个树尖,疾风般掠向古松下,撩着袍摆落座,叫道:“七哥,快来一战!”瞅了瞅左右,将手中的松枝朝身侧的近婢一递,正色道:“此乃宝剑,好生掌管。”
女婢小心翼翼的接过‘宝剑’,万福道:“是,二十八郎君。”
陆静言再次叫道:“七哥,莫要贻误战机!”
“稍待!”
陆纳面带微笑,目视淡金色的轻纱闪没于林,举起手中酒壶狠狠地嗅了一口,大步疾踏,落座于案后,执着白子端祥案中残局,而对面的小郎君双手按膝,身子微微前倾,杀气正浓。
半山腰,陆氏部曲疾行在前,刘浓与来福紧随在后。
来福识得这个部曲,往日陆小娘子给小郎君的锦信皆是他携来,是以来福并未带上白袍,而青袍唐利潇则暗中尾随,亦不知隐身在那株树上,亦或某个草丛中。对于青袍们的神出鬼没,来福一直是敬佩的。当然,若论正面厮杀,来福自认有过之而无不及。瞅着身前陆氏部曲沉稳的步伐,来福在思量,几个回合能将他拿下。
转念之间,来福又想起了陆小娘子,那个像仙子一般美丽的小女郎,嘴角慢慢裂开,脸上绽满了笑容,问道:“小郎君,吴县至山阴,来回怕有千里吧?”
刘浓笑道:“走水路来回七百余里,若行陆道,那便近千里。”
这时,陆氏部曲听见了,回首笑道:“刘郎君,我家郎君本想走水路,可小娘子言,走陆路风景更盛。是以,确属往返千里。”
刘浓微微一愣,半晌无言,暗忖:‘风景更盛?唉,她是想走一遍我所走过的路啊……’淡然笑道:“诚然,若行车于途,可饱揽大越秀丽山水。”
来福问陆氏部曲:“你们来时可有去钱塘武林水,那里风景极美。”
陆氏部曲笑道:“来时顾着赶路,路过钱塘也只休歇了半日,并未至武林水。”
“哦,急着赶路。”来福浓眉一挑,神情好似恍然大悟,随后直直的看着小郎君,笑道:“小郎君。陆小娘子赶路呢。”
刘浓笑道:“来福,我知道。”
言罢,回首俯视吴县方向,柔柔的清风扑面而来。目光却仿若穿过缭缭云雾,越过重重青山,直抵那盘曲回折的桂花柳道,一时间神思悠悠,胸中却豁然开朗。
昔日在钱塘时。他便猜出了陆舒窈的心思,当夜便大醉而归。后来细细一思,陆舒窈并无过错,自己所欲所行本就是逆水行舟,岂可因此而有所怨怼。再加上陆舒窈致信至山阴,心中隔阂便已去不少,此时经得这山风一吹,顿时将仅余的那丝阴霾荡涤一空。
身为男儿,岂可因些许小事,便让心爱的女子蹙眉暗殇。
“我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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