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
“瞻箦!”
褚裒行文只起了个头,便心烦意乱难以持续,皆因替刘浓暗暗捏着一把汗,等得半晌,见他尚闭着眼,只得轻轻作唤。
“嗯。”
刘浓缓缓睁开眼睛,眸子灿若星湖,微微一笑:“谢过季野,季野勿须为刘浓担心!”
褚裒直起身子,环顾四周,见不时有人将目光投来此地,遂朗声笑道:“瞻箦,祸兮福所依,经得此日,会稽便会尽传君之美名!”
刘浓笑道:“但求我心,别无它意,季野,落笔!”
“好个但求我心,瞻箦,落笔!”
闻言,褚裒心中烦燥荡作虚无,瞅了瞅身侧的桓温,缓缓摇了摇头,提着案上毫笔。在墨台边缘一撩,作书。
呼……
刘浓将胸中之气尽数吐出,适才闭目所思之意却愈来愈清晰明了,正了正顶上青冠。拂了拂盘着的袍摆,将毫笔缓缓斜置墨中自润,双手捺过案上左伯纸左右一分,纸纹滑中带质、极顺手感。执起紫檀镇纸,沉沉镇于两侧。
目不斜视。徐徐一笑。将好,笔已润摆。提笔,不用思,就着如潮思绪,倾泄而出。
……
雅室外,长亭中。
谢裒与王侃对坐于案,悠然行棋。
王侃从棋壶中摸出一枚白子,半阖着眼注视盘中,捏着棋子几番欲落,终是摇头犹豫难决。
谢裒端着茶碗。嘴角斜斜一抿,笑道:“颜渊兄,盘中局势虽乱,然若是落子精准,大可安定如初矣。”
唉!话中有音啊……
王侃眉心悄然作凝,心中则渭然感叹,“啪”的一声,将子按落,缓缓抬眼注视谢裒,淡然笑道:“幼儒兄。王氏亦唯愿安定矣!”
“哦?”
谢裒将茶碗轻轻一搁,瞥了一眼棋盘,顺手落字,淡声道:“此次刁协、刘隗所为。实属恣意放浪,但凡有识之士,皆不愿其擅弄朝纲。然,此乃国事,理应以正道徐徐图之!而兵者,诡道矣。危道矣!怎可擅动!”
言语间,再落一子,隐隐逼宫。
“然也!”
王侃默然落子,心中却苦笑不已:而今,王敦族兄已不顾家族之安危,便是王导族兄亦劝解不得,数年前更是杀了王澄族兄,去岁又杀了王棱族兄,谁可劝得了他,谁尚敢劝他!罢,能与谢、袁并肩应对刁、刘,已是足矣!至于王敦族兄,想来一年半载尚不会妄行。导兄,侃弟亦竭力而为矣……
这时,孔愉转出竹林,疾疾行来。
“胡闹!”
待孔愉将事叙毕,王侃面色一变,投子入壶,“簌”地起身,正欲一步踏出,转念想起谢裒尚在,回头涩然笑道:“逸少……唉,幼儒兄,见笑,见笑。”
“啪!”
谢裒将手中棋子徐徐一落,抬首笑道:“颜渊兄,不过小儿辈意气尔,何需有惊?逸少,书承茂猗先生,文章则是谢裒添居为师,小小丙类策,尚不足以挂齿矣!”
稍顿,眼望大院方向,展眉一笑:“三炷香?甚好,此局当罢!”
言罢,将手作引,示意王侃安坐对弈。
……
第二炷香,已尽七成。
清风不识字,偷卷左伯纸。
王羲之探手压了压镇纸未及的边缘处,毫笔则直竖如剑,书尽最后一笔。缓缓直身,提着笔打量,嘴唇开阖默念。
倏尔。
眉尖一拔,吧嗒吧嗒嘴,自赞:“妙哉!大妙!”
将笔缓搁,十指交叉,轮转揉腕。半个时辰内书千言文且赋诗,以往从未尝试。而今滋意泄洒下,不料竟气盛神凝,莫论笔力尚是骨风,皆胜往昔三分。想来,卫师若是在此,亦将不吝称赞也!莫非,这便是卫师所言,气随心出,意纵恣狂,方能得成上品。
嗯……瞻箦?
裂嘴一笑,抬眼看向前方,眼光瞬间为之顿凝,卧蚕眉停止乱飞。
刘浓双手按膝,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则随字迹缓移,无声默述:“将欲歙之,必先张之,恰为圣人之言:治大国若烹小鲜,为正道之源也!道行三千,居位而思典,其典有三,天、地、人;乾坤自转人寰,各居其位为典,各司其职为法;典以司之,法则随之,浩瀚兮日月……”
这一篇经世策论、典法,其思虑已久,再经得葛洪提携关窃,虽不敢取惊世骇俗之论,但其间字句琅琅上口,再引经据典、华而且彰,极合现下主流思想。至于内容,正如其开篇所言,治大国若烹小鲜,徐之以火,法之以情,献策亦有三:土断,纳才,蓄甲。
如此三策,顺应现下江东局势,不急不火、不锋不锐,并未触及朝庭与世家的敏感与忌讳。看似取乎中庸之道,然每策实可再行商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