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照朱殿,辉煌煜灿。
温峤踩着斜长的影子,揖而未起。晋室百官交头结耳,太极殿内一派蚁嗡声。司马绍眉头微皱,眯着眼睛看向王导。大司徒抱着玉笏,搭拉着眼皮,状若昏昏欲睡。
半晌,殿内私议声愈演愈烈,司马绍胀红了一张脸,按着龙床的手背青筋凸现,尾指颤抖不休,显然因王导不闻不知而暗自羞恼。袁耽见温峤并未提及刘妙光,眉头深皱,微微倾身,对跪坐于身前的刘浓,轻声道:“瞻箦,此事……”
“彦道,稍安毋躁。”
刘浓正襟危坐,一缕彤阳拂于其身,恍若绯玉生烟。袁耽关心则乱,搓着玉笏,欲言又止,遂后,歪着身子瞅了瞅成都侯的神情,见刘浓泰然自若,嘴角微抿,眼底星光开阖,显然正在想事。
二人眼角余光一对,袁耽心中微微一松,肩头亦随之一软,懒懒的将玉笏抱于怀前,老神在在的背靠着庭柱,竟闭上了眼,奈何,眼皮却犹自轻轻颤动,仍旧不安。
刘浓洒然一笑,徐徐转,却又与谢奕对上了眼,谢奕耸了耸肩,挤眉弄眼,一脸的轻松惬意。成都侯心想:莫论何时,无奕俱是此般,笑者狂笑,悲则纵歌,泰山崩裂而不惊,实乃当世名士。
思及名士,刘浓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刁协。
而此刻,名士刁协衣袖笼着玉笏板,小眼睛缓缓转动,暗思:‘事隔多年,现下为刘琨喊冤,此事与逆臣有关,亦与先皇有干。若非今日乃是陛下初行大朝觐,便是予以昭雪又何妨?尚可借势复论逆臣之罪,奈何,时不对庭矣!’
想着,斜眼看向龙床上的司马绍,见皇帝眉头深琐、神情尴尬,心道:‘臣当为君谋,臣当为君忧,刁协岂可置身于后。’当下,暗一咬牙,甩着袖子,捧笏而出,朗声道:“陛下,此事隔年久远,干系重大,不可轻视。再则,按律当陈情大司徒府,复行庭议。此时议之,不合礼法。”
“刁尚此言差矣,忠臣一日待雪,温峤一日难安矣。”
温峤慢慢挺身,直视刁协,眼锋越来越锐利,昔年,司马睿之所以言,‘莫谈刘越石,愿作与钩沉’便有刁协之功,若非其咬定越石部将投胡,而诬蔑越石不臣,事也不至此!当即,踏前一步,居高临下俯视矮小的刁协,沉声道:“刁尚头戴玉冠,手捧朝笏,当作此言。然,若非越石抵胡于外,抛颅于野,江南何安?悲乎,我等享誉于此,坐论山川,越石却骸骨埋野,魂离清风!如此忠臣,岂可置而后议!”言罢,飞快的瞥了一眼刘浓等人。
刁协抬头仰视着温峤,冷声道:“泰真高洁,刁协不及也!然,刘越石部将投胡,乃确证之事!若其乃忠臣,为何部将未归建康,而背投石胡,如此,安敢言忠矣!”
“然也,越石部将确已投胡矣……”
“事隔南北,不可轻议也……”
“呜呼,忠奸实难辩矣……”
此言一出,殿中哗然一片。莫论玄绯,尽皆私语如潮,更有甚者思及关窃处,眼中神光离合,悄然注向大司徒与一干王氏子弟。大司徒镇定自若,微微上下点头,细细一观,仿若已然睡着。王羲之等一干青俊子弟,面色微红,眼观鼻、鼻观心。司马绍眉头松展,瞅了瞅默如蜡塑的纪瞻与郗鉴,暗自松得一口气,稍作倾身,大袖一展,便欲出言。
“刁尚,此言差矣!”
却于此时,殿中响起朗朗之声,璇即,绯色阵营中有人徐徐起身,未看刁协,捧着玉笏径自行至殿中央,朝着龙床上的司马绍深深一揖:“陛下,臣有禀。”
待见司马绍复杂的点了点头,而后,慢慢转身,朝着殿中诸公团团一揖:“诸君,事隔南北,乃事出有因矣。此事暂且不论,且论北地,北地烽烟狼迹,荒村漫野,万里山河尽作涂糜!”说着,横目扫过满殿玄绯,星辉若剑吐,其声苍凉:“诸君可知,胡酋之暴戾,其暴难言!诸君可见,百姓倒悬于树,其景难书!诸君可闻,母子绝于荒野,其声痛悲!此情此景此声,诸君何忍观闻!”
言至此处,神色悲伤,语声却轻缓:“昔年,北地豪强四十有余,筑坞堡,拢流民,修戈茅,前仆后继,尽为抗胡。而今,刘浓屈指一数,尚余何人?”说着,冷目直视刁协,沉声道:“英豪已作古,何忍泼墨涂?!”踏前三步,朝着司马绍沉沉一揖:“陛下,越石冤也,越石悲也,此乃北地将士之冤也,此乃北地将士之悲也!陈情以待雪也!”
锵锵之声,凛然自威,满殿寂静,落针可闻。众臣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心中顿时了然,暗想:‘怪道乎温泰真庭议此事,原是有镇西将军之助,刘镇西携大功而谏,此事当成,吾当……’
少倾,司马绍面上挂着笑,将刘浓虚虚一扶,笑道:“刘爱卿牧民于北,熟知北事,理当闻卿之言。”
“谢过陛下。”刘浓缓缓起身,朝袁耽点了点头。
当是时,百官面面相窥,即有人眼睛一亮,意欲起身,殊不知,却闻成都侯再道:“陛下,事关忠节,臣岂敢滋意揣度!然,臣有义妹,恰乃刘越石之女。此女万里南渡,飘零无依,是故,忽落臣属。继而,臣得闻旧事,方知越石冤也。此女虽失族碟,温长吏已然为其佐身,按律,当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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