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刘浓徐徐拔出楚殇,斜指苍穹,虎视三军,高声咏道:“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子魂魄兮为鬼雄!”
“子魂魄兮为鬼雄!!”
霎那间,雄浑壮烈的《国殇》绵绵若滔,层层叠叠、一浪盖过一浪,砸碎青冥,荡涤寰宇,震得人胸口滚烫,眼角微瑟而中目放光。而不知不觉间,一干颍川旧族眼底滚泪,随着万军,放声轰唱。
待得日斜高台,旗影翻滚,刘浓与众嘉宾出军营,直奔峰城。
小绮月坐在马上,斜倚于红筱之怀,斜拽纸莺,眸子却盯着奔行于草丛中的小棘奴,心想:‘好厉害,好厉害,扛大枪,尚且如此快……’
“嘿嘿……”小棘奴觉察到小美人的目光,斜仰着头,裂嘴一笑,不知何故,面上蓦然一红,不自禁的以手背抹了把鼻子。
秋风卷袍,冽冽作响,刘浓胸怀甚畅,与陈眕并肩行骑,此番入汝南,各有所获,华亭侯示之以威,道之以强;颍川诸族暗中震惊而心怀大定,想来此行必然宾主尽欢。
待至河西桥,陈眕思及洛阳战事,侧首看了一眼神情从容的刘浓,捋须道:“华亭侯号令诸坞而军容鼎盛,然,当真不虑洛阳之战乎?”
刘浓控了控缰,心中却咯噔一跳,陈眕到底乃老谋深算之辈,暗中已然辩清河西军营虚实,不过二人即已有约,华亭侯索性故作不知,笑道:“兵势若水,变化而无形,谋之于战前,行之于战时,其果曲中求直!”言至此处一顿,徐徐侧首,直视陈眕,微微一笑:“陈尚书,但且宽心,纵然未得大胜,当不致败矣!”
“夫兵形如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恰于此时,小绮月脑着脑袋,看着小棘奴,脆声清咏,细眉微扬。
“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小棘奴扛着大枪,放声大咏,并朝着小绮月挑了挑眉。
小绮月眸子一转,嘟了嘟嘴。
“哈,哈哈……”
陈眕捋须长笑,刘浓露齿一笑,二人拔蹄纵向峰城,待至峰颠,华亭侯勒住飞雪,迎着簌簌秋风,瞭望洛阳……
……
洛阳,中日贯穹。
“鹰,鹰……”
鹞鹰翻斩于天,飞临洛阳城。
“簌簌簌!”
城墙上暴起一团箭雨,鹞鹰疾掠铁翅,避过蓬洒箭矢,猛然将身一扭,撕云裂风,直抵洛阳宫城,待至此地,收敛羽翅与长啼,重瞳疾转,辩清方位,滑翅泄下,“嗖”的一声,扎入孔孔格格中。
冷阳浸窗,洒入静室。
室中一片昏黄,极其狭窄,内中仅一案、一榻,酒盏零乱于案上,布衾一半在榻,一半垂地。昌武身着左衽胡袍,仰躺于榻。其人乃慎县昌氏子弟,数载前为石勒所虏,现为桃豹帐下参军,观其面貌,眉清目秀,奈何却染满宿醉污垢。
此刻,昌武睡得极酣,肆意的摆着“大”字,面泛红潮,嘴角染着一抹笑,稍徐,懒懒的翻了个身,斜抱陶枕,低喃呓语:“十里桃花一路风,漫卷萝裙履从容,松烟抚眉夜望月,何人打马门前过……阿姐,阿姐……”轻轻唤着,眼角渐溢泪,嘴角流酒涎,挂丝成线。
在其梦中,有十里桃花绵春风,有轻纱荡漾若水、有明眸皓齿、有伊人似莲,亦有一童,身袭小冠小袍,奔跑于风中,挥扬着手,欢笑着,追逐着那婉约轻纱。
“格格……”巧笑倩兮,阿姐的青丝履似踩着桃花,轻盈缥缈。
“阿弟,阿弟,速来……”阿姐倚于粉妆树下,回眸招手,嫣然静笑。
“阿姐,且稍待,呜呜……”男童呼唤着,蓦地,脚下踩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暗觉浑身刺痛,忍不住的哭泣。
“阿弟莫哭,阿弟莫哭,身为男儿,不可轻易流泪,阿弟知否……”阿姐的声音飘荡于耳际,男童挣扎着站起身来,朝着声音来处,蹒跚直追。
“蹄它,蹄它……”
猛然,铁骑撞入桃林,似鬼若魔,肆意风卷。
“唷嗬,唷嗬……”
鬼叫,鬼叫!!漫天的鬼叫声,充斥于林间,塞满了胸腔,堵得人喘不过气来。
“阿弟,阿弟……”
阿姐在悲唤,阿姐被人扛于马上,青丝履坠于泥潭中。男童张嘴,欲喊,却无声,伸手,欲捕,却无力。
“阿弟!!”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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