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刘浓对面,端手于腰间,目不斜视,做娴淑状。
刘浓不禁莞尔,初为人师,且教导义女,不可不慎,当即徐徐纳气于胸,复又转了转腕,提起狼毫笔,欲教其临摹钟繇《宣示表》。
小绮月汪着大眼睛,注视刘中郎的一举一动。
桥游思走过来,默然跪坐于另一侧,接过晴焉递来的书帖,轻轻搁在案上,细声道:“《宣示表》点画遒劲,雍容古雅,却极耗腕力,绮月年方四岁,岂可习得?莫若临《名姬帖》之笔韵,书七阵之势,暨待时日,必有所成。”
“然,然也……”
刘中郎提笔难下,心中犯难,书法非其所长,虽然亦曾临摹《名姬帖》,奈何,写出来的字,楷不见楷,反类行草,混杂而无神。
半晌,未落一字。
“啊哈……”
忽然,小绮月拍了拍嘴,打了个哈欠,随后,蓦然回神,飞快的瞥了一眼刘中郎,软声道:“娘亲言,摹帖需沉神,义父果真了得,沉神好久哦……”
刘浓尴尬,诸女神情各异。
桥大美人抿嘴一笑,心知刘浓书法不过尔尔,便欲拾起案上细笔,替好为人师的刘中郎解围。
“格格……”
这时,月洞口裙裾翻飞,一抹朱红嵌进来,四条水辫荡漾,柔然公主手执纸莺,探首出月洞,眸子滴溜溜一转,凝于刘浓身上,嫣然道:“雀巴,闾柔吉哈拉雀巴!”
“噗。”
刘浓剑眉一皱,手中毫笔一颤,乌墨坠下,疾疾的挑了一眼桥游思,却见对面伊人浅笑不语,心中微微一松。
“咦!”小绮月蓦然回首,待见了闾柔的辫子与纸莺,眸子豁地晶亮。
“雀巴,雀巴!”
闾柔举着纸莺旋身而进,瞅了瞅矮案左右,见已无席,却难不住她,身子一转,左衽华裙飞洒之际,其人已端坐于树下,眸子炽烈而大胆,直视刘中郎,对其余诸女视若未见。
“哗……”
小绮月呆了,眸子闪亮如星。
恰于此时,荀灌娘踏入月洞,按剑徐来,淡淡扫了一眼梨树下的众人,深深的看了眼柔然公主,柳眉一扬,淡声道:“河西,诸军正行整编,刘中郎却聚美于树下,当真好兴致!”
言中藏音,却解了刘中郎的围。
当下,刘浓淡然一笑,将粗毫笔搁了,对桥游思道:“女子习书,腕力绵软,卫夫人之《名姬帖》非我所长,烦请游思代为传之。”说着,又捏拳于唇,干咳了一声,将小绮的眸光从纸莺上调离,轻声道:“绮月,需得好生修习,切莫懈怠。他日,为父将考究于汝。”
“哦……”
小绮月眼睛一黯,藏于腰上的十指绞来绞去。她想去放纸莺,不想习甚《名姬帖》。
刘浓按膝而起,默然走入室中,站于套甲木人前,红筱跟进来,替其着甲。
荀灌娘摇了摇头,看向桥大美人。桥游思静静一笑,撤去污纸,复换新纸。
柔然公主见刘中郎不睬她,嘟了嘟嘴,却也不气妥,拾起案上《名姬帖》,左看右看,弯弯曲曲,不甚了然,转眼时,却见小绮月盯着纸莺瞧,当即便将纸莺一递,笑道:“给,飞!”
小绮月不敢接,怯怯的看着桥游思,软声道:“绮月不飞,绮月要习书法。”
桥游思接过镇纸,镇住边角,笑道:“绮月若喜纸莺,仅需练字半个时辰,便可。”
“游思姐姐,待绮月真好!”小绮月喜笑颜开,狠狠的瞥了一眼纸莺,转过脑袋,端手于腰间,注视桥游思荡墨,眉目极其认真。
稍徐。
刘中郎按着楚殇,大步出室,背抵廊柱,看着梨树下正行练字的师徒俩,暖暖一笑。随后,抱着牛角盔,与荀娘子一道,出了县公署,翻上飞雪。
柔然公主追出来,牵着自己的焉耆马,嗖的一下翻上去,与刘浓并肩行骑,格格笑道:“雀巴,闾柔,同往。”
刘浓剑眉微凝,即便桥游思亦未踏足过军营,岂会携她前往,沉声道:“军营乃重地,不可轻亵,且自行玩去!”
“雀巴,吉哈拉……”柔然公主听不懂,却能明辩其意,捉着辫子,扭着小蛮腰,撒娇。
“嗯?!”
荀灌娘柳眉一竖,神情不愉而微怒。
闾柔瞥了瞥她,不敢再行纠缠,恰逢织素与小黑丫说说笑笑的走来,当即朝着刘浓媚媚一笑,一夹马腹,风一般飞去。
刘浓无奈的摇了摇头,柔然王庭居于浚稽山深处,距此足有万里之遥,尚且隔着刘曜,也不知几时,方能将其送回。
二骑并行于城中,身后跟着五十炎凤卫。上蔡城面貌早已焕改,街上行人虽仍以粗布缠身,面色却非昔日,街道平整,更有些许商肆,乃是颖川与汝南各县坞主所设,实行以物异物。
即将出城,荀灌娘斜了刘浓一眼,冷声道:“汝且实言,此女,倒底乃何人?汝留其于此,乃存何意?”
刘浓怔了一怔,不欲瞒她,淡然道:“柔然公主,石勒欲与柔然结盟,联伐凉、代二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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