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鹰……”
鹞鹰翻飞于天,黄褐相间的重瞳将身下景致尽捕,平原,山脉,河流,村落,一一秋毫呈现。蓦然间,它好似觉察到甚,重瞳疾转即锁,随即一声长啼,斩翅插下,但见它所扑往之处,有条长虫正匍匐于茂密的林丛中。
“鹰!”
秋风携翅轻疾,鹞鹰借势飘过林梢,伏于翼部的双爪慢慢张开,俄而,猛然一个深扎,仿似欲探长虫之首。“簌”,长虫乍然吐信,信锋穿过层层密叶缝隙,直插而上,眼见即将中穿鹞鹰。
“鹰……”
“朴簌簌……”
鹞鹰好似早有所备,毒信尚未离丛,它已然拔身而起,在半空中打了个疾旋,朝着南面遥遥飞去,落下声声苍啼,似讥若嘲。
毒信离梢渐无力,软不拉叽的坠下,顺势穿碎了几片树叶。刘岳伸手一捞,未捉住羽箭,反捉一手烂叶,甩去烂叶,面上神情狰狞,他觊觎这只鹞鹰已有半个时辰,未料这蓄牲竟警觉如斯,正欲骂上两句,却恍然想起,它乃青隼。
浮天之隼,海天鹞鹰备受匈奴人尊崇,可蓄,容猎,却不可轻亵。特别是呼延部,相传呼延大单于便乃鹰隼之子。
刘岳非姓刘,而姓呼延,匈奴刘曜非姓刘,乃于于扶罗之孙,托姓于冒顿。对此,刘岳极其费解,陛下拖姓冒顿大单于倒也罢了,为何却犹自承袭这汉人贱姓?
思及此处,刘岳拔刀斩断一截拦路的树枝,忍不住的骂道:“乔豫、和苞,汉蠡也,两脚羊尔!陛下若再听信羔羊之言,迟早一日,猛虎匍化羔羊而食草,青隼囊收背翼而作鸡也!”
“将军,慎言!”副将小声道。
“休得多言!”眉骨横生,满脸坑洼的刘岳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林中无道,荆棘丛生,不宜行马,但刘岳自幼生长于马背,早已人马一体,身子不停的左摇右晃,便避过了横生之枝、竖插之丛。
待骤然一个仰身,与拦腰之树擦鼻而过后,他猛地吐出一口浓痰,对副将道:“草原之子,当振翅长空而捕食,如今却陷于此荆丛!若依我计,中原乃羊肥之地,牧羊何需与羊同圈?只待春秋肥时,驱马而来,捉其食之便可!羔羊,自有青天代养……”
“将军!”
副将避过一段如蛇般弯曲的树枝,用马鞭顶了顶头上兽骨盔,沉声道:“将军勿恼,此道避过轘辕关,突入颖川,定可一举功成!将军且稍待,我且前询引路奴。”
刘岳神情一振,叫道:“速速前往,若半个时辰后,再不出林,定斩此草奴!”说着,捧了捧腹,贪焚的眼光瞟向前方,吧嗒吧嗒嘴,淫笑道:“洛阳丘氏有母崽十余,皮嫩肉滑,终将一日,我向陛下讨来,届时,你我分食。”
“嘿嘿……”
副将会意一笑,打马而去,奔向蜿蜒队伍前的引路人。
引路奴乃是汉人,以黑布缚面,只露两只眼睛。副将不屑的问道:“尚需多久?”
引路奴道:“半个时辰内,必出茂林,直抵阳城。”
副将以马鞭挑着引路人脸上的黑布,冷声道:“何故以布缚面,听闻汝家有母崽,尽善歌舞,可会奏‘浑不似’,舞‘蹛林舞’?”
引路奴目光平静,答道:“回禀将军,小人面上有伤,故而缚之。舍妹乐舞浅陋,习不会‘浑不似’,舞不得‘蹛林’。”
“啪!”
副将猛力一鞭抽在引路人肩上,怒目中赤,喝道:“人?尔乃人乎?”(刘、石二汉,唯各色胡人,为国民,为人。)
引路奴肩头衣衫顿裂,鞭伤飙血,而他却面不改色,唯有眼底藏着一丝痛楚,垂首道:“草羊食草,浮草蒙心,故而言出无状,窃居尊位而冒犯上民,尚请将军莫怪。”
“论罪当斩,然念尔尚知悔改,速领于前。若半个时辰不见阳城,尔与尔族,当犒三军!”
副将从上到下把引路奴一看,裂嘴一笑,打马回走。
引路奴慢慢抬起头来,望向林梢,树叶茂密,阳光亦透不进,阴沉之气,直憋胸怀。随后,紧了紧面上黑布,闭了下眼睛,待睁开眼时,泪水聚于眼底,用力一收,将泪水倒吸进眶,目光却愈来愈狠戾。
半个时辰后。
毒蛇钻出丛林,刘岳打马到小土坡上,看着茫茫草野,仿似回到了草原上,胸意尽开。
引路奴佝偻着身子,爬到土坡上,匍匐在马下,刘岳踩着引路奴的背,带着马刺的靴子使劲揉了两脚,方才“腾”地一声跳下来,废力的解开兽皮腰带,掏出肮脏物事,对着引路奴极力张开的嘴,一阵乱浇。
“啪啪啪……”
如柱尿水顺喉滚肚,溅射于脸,有几滴甚至溅入了眼中,一阵刺痛。引路奴死忍着怒意与泪水,不敢有半分不敬。
待刘岳尿尽了,引路奴用力咽下嘴里的余尿,指着远方一处平整凹地,恭声道:“将军,阳城尚有四十里,往东十余里,有新复村落。村中,有母崽……”
……
秋风扑面,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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