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盏茶后,刘浓眼中光芒暗歇隐退,斜斜看了她一眼,心知她一直在暗中探视自己,本不想回答,却又忍不住想将适才所思道与人知,几番沉吟,索性随心而为,揖道:“勇者,应乃明知不可为,而为也!然,此乃血勇而非智勇。智勇者,当知,事有利,便存弊,利弊互依,若遇事不可敌,当觅其利,切不可见弊而却也!而此,便为当勇之时也!”言罢,徐徐起身,挥袖便走,胸中平静如湖,星目豁亮,气沉若渊。
荀娘子歪着头想了一想,而后,快步追上,轻声道:“兵家有言:百战百胜,为中也!百战百败,一战而定乾坤者,乃为上也!君之所言,恰得其髓,却又非同其理,灌娘,受获良多!”说着,竟然对着刘浓微微一揖。
刘浓还了一礼,嘴角默然而裂。随后,俩人敛声慢行,穿过弄巷便是县公署。
县公署仅修复了公堂与东西两栋院落,既作公署又为私宅,二人作别,一者往西,一者往东。刘浓踩着自己斜长的影子,跨入东院中。
院中也极小,仅有一方天井,五六间木舍。在天井中有一株老槐树,笼得三丈方园,织素与小黑丫正在树荫下行弹棋,红筱则在一旁观战。兴许是因战得太过灼烈,三人皆未觉察刘浓已入院中。
刘浓微微一笑,不知何故,童心忽起,便猫着身子,轻步走向三女,正欲探头瞅瞅战局,红筱却突地回过头,四目一对。
瞬间滞住,足足三息,红筱眨了下眼睛,刘浓挑了下眉,而后,两人齐齐觉察间隔太近,呼吸也仿若可闻,既绵且软,尚带着莫名的意味。
眼对眼,唇对唇,仅隔三寸。
“小郎君……”
“嗯!!”
红筱匆匆回过神来,蓦地急退,身子猛然后仰,雪白的手掌按上了棋盘,盘中棋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而刘浓则干放了一声嗓子,神情极其尴尬。
“小郎君……”
“刘府君?”
这时,行棋的织素与小黑丫才看见了刘浓,惊讶之后,两人再把满脸红晕的红筱一瞅,顿时,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继而,同时看着刘浓,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睛。
场中极静,气氛微妙。
刘浓自知解释不得,索性不管不顾,摸了摸鼻子,快步走入室中,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走到案后,撩袍落座。浅吸了一口气,于胸中徐徐一荡,而后,卸下腰剑放在案上,执起狼毫笔,稍作沉吟,便行纵贯一书。自从来到北地,极少蓄意练字,殊不知随心纵意之下,却风骨另具。
红筱走进来,面上红晕已褪,默然走到案侧,捧起楚殇置于剑架,而后,复归案侧,点燃芥香,轻声道:“小郎君,方才郭参事与薛内史来了,见小郎君不在,便留下了一封信。”说着,从案下捧出一封信递过去。
“信?”
刘浓心中捉奇,南北通信极其不易,会是何人投来?当即便伸手接过,信封以朱泥加印,上书四字:瞻箦亲启。字迹苍劲如松,依稀识得,眯着眼,仔细一思,剑眉微凝。
拆开一看,眉心时皱时展。
少倾,把信对折作三,揣入怀中,徐步走出室,遥望东北方向,默然无言。
东北方乃是雍丘,历经数月熬战,祖逖击败了石虎,正欲挥军入陈留时,却又被石勒遣军劫了粮草,便只得勒马回雍丘。石勒得此喘息之机,当即便从邺城抽调一万铁骑入陈留,并勒令石虎不可轻易出战,据城死守。
两军隔着雒河对峙半月,石勒与祖逖交战多年,深知其人难敌,又恰逢青州内乱,便遣人至成皋县,为祖逖之母修墓祭灵以示好,且致信祖逖,意欲罢止刀戈,互开边市。祖逖未予回信,却得帐下长史骆隆之计,放开边市,大肆购粮购马。石勒闻知,当即命人以马换铁。
而刘浓怀中之信,来自兖州郗鉴。郗鉴将于下月初,秘入雍丘,与祖逖会晤。郗鉴信中言,希望能在雍丘,可见上刘浓一面。
见,亦或不见?
刘浓眉头越锁越紧,郗鉴待他恩情深重,此来豫州也极为不易,见是必然要见的。然则,宁不尴尬乎?况且,郗鉴为何前往雍丘?莫非……
“阿父!”
便在刘浓心思电转之时,正在行弹棋的小黑丫突然一声轻呼,打断了刘浓的思绪,随后薛恭与郭璞齐至。
在二人身后,尚有一人。(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