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医馆名叫善仁堂, 在京城之中颇有名气,除却太医院,就属他家医术最高明。
里面的大夫医者仁心, 对贫穷百姓多有看顾, 常常免除诊金,甚至有送药的时候, 因此在百姓之中口碑甚好。
所以秋园的幸存者被救出来后,也都送往了这里。
这么多天过去了,这些姑娘还有少年身上的伤痕都上了药, 细心照料之下,按理其实可以走了。
这个时代的医馆多为坐堂,很少有收治病人长时间住院的, 只是这次情况特殊,便都安排在了后面厢房, 请了妇人婆子专门照看。
但这都不是长久之计。
善仁堂的掌柜曾跟看守的官差提过这些孩子的去留问题, 可惜就是上报给大理寺卿,这位审案一把好手,劳苦用心的黄大人也没想到好的安置办法。
该问的话已经问完了, 能得到的证词都已经得到,这些受害者已经可以返家了。
然而几天前大理寺和京兆府按着线索找到这些姑娘的家人,可至今为止都没有几个来探望, 甚至来接走的。
倒是有几个少年家中人有来过, 彼此抱头痛哭之后, 便带着孩子离开, 第二日举家离了京。
这很正常,京城是伤心之地,闹得这么大,邻里街坊都知道他遭受过什么,为防指指点点,离开去一处他人不知道的地方才是明智之举。
只有那些姑娘,瞧着虽羡慕,却没有一个人问一句家人什么时候来接。
都是穷苦百姓家的,女孩子本就是个“赔钱货”,如今被糟蹋成这样,更是弃之如敝。而这些姑娘也心知肚明,即使有家人她们也已经被放弃了。
倒是那位曾状告霍亮的庄小哥在头一天就满怀希望地来寻人,可是看了一圈,没有一个是庄小妹,让他失望极了,坐在医馆门前嚎啕大哭。
这让这些姑娘不禁更加酸楚,羡慕起那素未谋面的庄小妹,也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迷茫和恐惧。
大概应该就学着头一日上吊自缢的姐妹那样了结此生才是出路吧?
凄凄惶惶之时,贺灵珊来了。
这位本该躲着风波,暗自养伤的詹少夫人来到了这家医馆!
这些姑娘有些不敢置信,但是见着温温柔柔的贺灵珊鼓励地看着她们,想想这几日的悉心关怀,还是跟着一同上了马车。
“少夫人心地善良,终有好报的。”善仁堂的掌柜带着大夫一起向贺灵珊行礼。
“不过是力所能及之事,当不得此赞誉。我更应该感谢诸位,照顾这些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贺灵珊欠了欠身诚恳道。
这时芍药走了过来:“小姐,姑娘们都已经上马车了。”
贺灵珊点了点头:“去大理寺衙门也说一声,人我都带走安置了,若有事寻人,便来魏国公府找便是。”
“奴婢明白。”
马车哒哒地往前走,经过热闹的街道,过了许久才停了下来。
姑娘们依次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的院子,才发现又是一个别院,不禁瞳孔一缩。
“几位姑娘帮忙扶一下吧。”两个丫鬟在她们身后说。
她们回头,然后立刻跟着搀扶过来。
这几个受到的虐待较重,出来后精神一直不太正常,疯疯癫癫,时好时坏,不过贺灵珊一视同仁都带了回来。
似乎看出她们眼里的恐慌,贺灵珊走过来道:“不用害怕,这是刚买下的一个院子,地方虽有些偏,屋子也有些旧,好在还算宽敞,尽够住了。”
“以后我们都会住这里吗?”一个十七岁,个子高挑的姑娘小声地问,这里她的年纪算是大的了,她叫叶香。
她的家不在京城,是永州人士,这个年纪自然是定了亲的,她的未婚夫婿在京城,她是过来成亲的。可不幸的是,不过来京第二日上街便碰上了詹少奇。
一直到现在,她的未婚夫都没有来过,连句口信都没有。倒是家人送来了一份信,却是劝她了断此生,莫苟活于世,丢了叶家脸面。
叶香左等右等等来这个结局,拿着绳索准备上吊好几次,都被人给救了下来。
直到贺灵珊来了,劝慰了许久,才放弃了求死的念头。
贺灵珊点了点头:“若无意外,得住一段时间。里面家具物什都有,柴米油盐也会有人定期送过来,其余的,诸位得自己照顾自己了。地方很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搅,请大家放心住。”
贺灵珊说完,便见两个小厮打开了院门,贺灵珊带着丫鬟率先走了进去。
这时茉莉回头对着这些踌躇的女子说:“不如进去看一看,屋子是两人一间的,大家可以先去挑选起来。”
此言一出,这些姑娘互相看了一眼,依言进了院子。
这个院子跟秋园比起来真的很寒酸,看起来灰扑扑的,很久没人住的样子,可是就是如此才让这些女孩儿感到安心。
二十多个姑娘结伴看过一个又一个的屋子,原本还有些拘谨,可瞧贺灵珊只是笑盈盈地站在院中,并不过来打搅,不由地放开了胆子。
不多一会儿,她们便已经挑好了住处,接着看着院子里其它地方。
有些手脚勤快的姑娘已经找到了一口井,合力提起水来,就要打扫这个院子。
都是苦人家里出来的,勤劳朴实刻在骨子里,只要给她们一线希望便能坚强地活下去。
贺灵珊瞧着她们眼里对未来的憧憬,心中只有深深一叹,对詹少奇的怨恨更深了一分。
这时,那个名叫香叶的姑娘走了过来。
“少夫人。”
“叶姑娘。”
“多谢少夫人愿意给我们这些卑贱之人一处安生之所。”叶香是识字的,家中算是个小书香门第,从她的言语之中便可看出些不俗来,这些姑娘也以她为首。
“这是我应该做的,叶姑娘不必感谢。”贺灵珊道。
叶香笑了笑,十七岁的姑娘原本还带着天真,如今也在这场灾难之中迅速脱胎换骨,眼里带着沧桑来。
她说:“少夫人好意,我们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您也是受害之人,我们没有理由一直享受您的照顾和庇护,我们……”
她忧郁起来,回头看了眼众多姐妹,后者都已经放下手里的活看着她。
“叶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叶香咬了咬唇,脸上一红,欠身道:“我们能不能也为少夫人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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